第五章(2/2)
搁在桌沿的小手有些儿轻颤。
「姊姊?姊姊?」董絮还在唤着。
「钥匙搁在房里。」
董絮露出困惑的神情。
「但是虎爷说钥匙一向是在姊姊身上的。」
「今日太忙一时忘了。」
「喔那……」
「妳先去回复虎爷说我等一会儿就亲自拿过去。」画眉说道镇定如常甚至还能挤出微笑。
「是。」董絮福身灵巧的退了下去。
厅外的天色阴霾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让人的心情也莫名的沉重了起来。
画眉坐在原处小手探进袖中摸着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没错钥匙是在她身上但是她却不愿意交给董絮。
在她心中认为交出钥匙仿佛也就是交出了某样更重要的东西。
一股难忍的冲动逼迫着她站起身来匆匆往外头走去。那些搁在心头的不安已经愈来愈沉重几乎要让她无法负担。
寒风阵阵她行色匆匆忘了披上外裳被冷风冻得粉脸微红。走到粮行内时她的手脚已经冷得像冰。
管事一见到画眉立刻迎上前来请安表情却有些心虚视线甚至刻意的避开。
「夫人气候冷寒请多添件衣裳。」
「谢谢管事。」画眉勉强笑着心里蓦地一闪又想起某件事情。「管事请问你昨日的帐册呢?怎没瞧见你送来?」
管事的头垂得更低。
「呃……那个……虎爷说帐册以后就送到二夫人那儿由二夫人过目即可。」
画眉的脸色蓦地变得雪白。她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
她手上的工作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转交到董絮手中了。
管事看了她一眼就匆匆转开视线继续转述着主子的吩咐。「虎爷交代要让夫人您休息一阵子别再为这些事操劳。」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样刺得画眉的心一阵一阵的痛。她双手交握握得好紧好紧心里浮现了一个最可怕的猜测……
仅仅是猜测她就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妳怎么这么傻啊?
她想起那些元配们的话。
男人啊总是喜新厌旧。
她不愿意去回想。
不是吗?有了新的他就会忘了旧的。
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
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见到旧人哭?
虎爷对那小的可疼爱极了不论到哪儿都带着她。妹子妳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难道都不觉得委屈吗?
这会儿妳还笑得出来啊?
现在会笑再过不久只怕欲哭无泪呢!
一句又一句的话语在她脑中回荡。她连连吸气设法平静下来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切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虎哥他不会……
粮行外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她紊乱的思绪。她本能的抬起头来赫然瞧见董絮……跟她的丈夫……
夏侯寅牵着董絮的手低下头来对她笑得好温柔、好温柔。他低下头亲昵的靠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她羞红了脸脆声甜笑着。
粮行内外人来人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包括画眉!
她无法转开视线眼睁睁看着夏侯寅温柔的注视着董絮伸手将她落在额前的丝轻轻撩到耳后。然后再抬起她的下巴细心的拉拢她的狐裘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就怕她会冷着了似的。
宽厚的大手握着软软的小手体贴的扶着董絮坐进一旁等着的轿子。入帘之前两人还相视一笑而后他起身入轿那修长的身影也消失在帘后……
画眉的双手交握得更紧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是演戏、那是演戏、那只是演戏……事实并非她所看见的那样他们只是在演戏……
她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在心里反复这么告诉自己。
冬至气候最冷。
夏侯寅对她的态度也逐渐改变。
他的表情依旧温柔对她说话时口吻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只是他出现在她眼前的时间就像是入冬后的白昼般一日比一日更短就算真的见着他她也能感觉出他的眼神变了再也不是往日的模样……
她想问也知道该问。
却不敢真正开口去问。
画眉咬着唇想自嘲的笑笑却挤不出半点笑容只能稍微扭曲嘴角。嫁进夏侯家八年她早已忘了什么是「不敢」。直到现在……
窗外寒风阵阵不断呼啸着。
而厨房里头因为忙着伙计与奴仆们的晚膳生了几堆的火。大厨跟二厨吆喝着帮忙厨务的小厮挥舞着大杓子在翻炒着铁锅里的菜肴还大声嘱咐着要注意那几锅人参鸡汤的火候。
冬至这一日夏侯府里总是加菜多炒几道好菜再用上好药材熬上几锅的鸡汤替府里的人补补身子。
偌大的厨房里辟开一处角落生着一炉火火上有着一锅汤。
微红的炭火熬着瓦锅里的汤鸡汤微微滚动冒出阵阵香气。画眉亲手挑选材料、亲手挑了药材还亲手熬了这锅汤。
这是每年冬至的惯例她总会亲自下厨熬一锅好汤为他暖身也补身。夏侯寅也会推却所有应酬回到梅园深处的院落与她静静独处享用她亲手熬的汤。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有太多事情纷扰着她的心思但她仍没忘了这个惯例一早就挽袖下厨将一样样材料洗净切块再倒入瓦锅里。
她花了几个时辰煮汤、熬汤将浮在汤上的浮渣小心翼翼的捞除直到鸡汤内没有半分杂质舀进瓷碗里时色清如水才算大功告成。
「熄了炉火再把鸡汤送回屋里去。」她搁下杓子双肩已因为久站而有些酸疼。
丫鬟连忙上前双手垫着厚棉布才端起香味四溢的瓦锅迈步离开厨房往梅园的方向走去。
画眉提着袄裙又对大厨吩咐了几句才离开厨房。
心中的紊乱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愈想愈是心乱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非得抹去「不敢」二字趁着今晚鼓起勇气对着夏侯寅把一切问个明白。
夜色掩落她先去了大厅寻找着整日都没见着的丈夫……
只是大厅里头不见夏侯寅的踪影只有总管指挥着奴仆擦拭着大厅里的精致家具。
「小心点这桌面是好漆擦时可别用力得要轻。」总管嘱咐着看不惯奴仆的动作索性抢过抹布亲自动手。「瞧见没?这种力道才——啊夫人!」他丢下抹布连忙迎上来。
「虎爷回来了吗?」
听见画眉这么问总管的表情有瞬间古怪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恢复自然神色。
「虎爷傍晚时分就回来了。」
「是吗?」画眉咽下叹息在总管面前勉强挤出笑容。「该用晚膳了我却寻不见他。」
「呃……」
「总管可知道虎爷在屋里哪处忙着?」
「这个……这个……」总管满脸为难。
「若是总管不知道也无妨画眉……」
「夫人!」总管冲动的开口咬了咬牙才一口气说了出来。「夫人虎爷还没日落前就已经跟二夫人进了屋。这会儿应该是……应该是……应该是还在二夫人房里……」
画眉的身子微微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开口说话。
「谢谢总管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避开总管同情的眼光独自往宅子的深处走去。
还没走到梅园她远远的就瞧见光亮。
再走近一些她才现那光亮并不是来自于梅园的院落而是旁边那处董絮居住的雅致院落。
光亮与笑声从窗棂里飘了出来。
她站在纳妾那日夏侯寅进屋时她在屋外等待的那株梅树下静默无声的等了一会儿。
他没有出来。
半晌之后她转身走回梅园里的院落推开屋门进了屋内。
丫鬟将瓦锅摆妥后就离开了桌上还搁着两人份的餐具以及四样小点、四样小菜还有应景的暖暖甜汤。
画眉在桌边坐下望着桌上的瓦锅。
或许他待在董絮那儿是因为有事要交代。
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回来了。
或许……
或许……
或许……
她等着等着直到瓦锅里的热汤逐渐凉透。
屋子里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
她伸出双臂环抱着自己觉得好冷。
入冬了难怪会这么冷。
贴心的丫鬟为她准备的热茶早已凉了。而先前用铁熨烫过的被窝这会儿不知还剩几分的余温?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注视着不远处的灯火觉得不但手脚冷就连胸口也是冷的。
那一晚夏侯寅没有回房。
天际开始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