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人(2/2)
他淡淡答出了与事实相反的话:“没有,看得出你挺漂亮的。只不过现在姑娘都喜欢往脸上抹太多东西,适得其反了。”
哭了好一会儿,荚醉衫心里已经好多了,听他这么一说更舒服了点,她没有答话没有动,只坐着平静下来。
对方实在狼狈,张明之好心问一句:“看上去你还小吧,小姑娘,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一提到这,声音有些沉闷。
“一个女孩子淋雨不好,再说这雨越下越大了,快回去吧。蹲在这像什么样。”
荚醉衫索性不答话了。
张明之思索一会儿,问:“你现在不乐意回家,要不和我去趟农村?我去办点事,办好之后再送你回家。”
她现在只想离剧团越远越好,没思考就同意,伸出手:“拉我一把。”
3个小时后,张明之从一户小人家走出来,劝止了夫妻两个的挽留,冒着雨往堆满草垛的茅草屋走。他要去人家家里谈事,荚醉衫说什么也不愿意一起进去,要去茅草屋坐着,他看看她的那一脸“妆容”,想了想也就随她了。
谈完事出来找她,远远看见一个嫩红娇小的身影醒目地伫在两堆草垛之间,走近了,见她的鞋子脱在一边,两只脚伸在草堆里取暖,另一边背靠着草垛,闭着眼,神情闲适平静。
她听见走来的脚步声,睁开眼,光着脚走上前:“有没有带水或点心,我现在又渴又饿。”
张明之:“没有,我出来办事的,怎么会带这些。”
“那就算了。”荚醉衫简单应一句。张明之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人家买点,却见荚醉衫出了茅草屋。
她抬起头,张了开嘴,雨水打落在她黑发上,打落在她脸颊边,打落在她两唇间。她开合着嘴,喉咙小幅度着嚅动,一点一点咽下雨水。更多的雨水顺着下颌滴落,滴在颈项处。
蒙蒙细雨间,那是一副没有粉饰的画。张明之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她,带上点笑意。
喝好了,荚醉衫走回茅草屋,轻快地左右两下抹了嘴,声音带上笑意:“爽!”然后一屁股又坐回了草垛间。
这样简陋的地方,她随意坐着,实在是没形象,可是,又说不出的自然清爽,叫人看着很舒服。茅草屋旁边有两棵野葵花,都说向日葵是灿烂的花,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张明之看着这张没了浓墨重彩显然好看多了的脸,轻轻一笑,斜靠在柱子上,看起了文件。
雨渐渐小下来。
张明之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草垛的人,提醒:“小姑娘,别睡着了。这么睡容易感冒。”
荚醉衫靠得舒服极了,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刚要去找周公,就被这话喊得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她微微脸红:“我没睡,就是靠着眯会儿,休息休息。”
“恩。”张明之也不和她争。
茅草屋里静谧安宁,仿佛世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偶尔的翻书声。荚醉衫在张明之办事时一直在看雨,现在已近不想看了,她看了会儿对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又翻了一页,百无聊赖地开口:“先生,您看上去不到25吧,怎么和52岁的老人家一样刻板无聊。”
张明之又翻一页,头也没抬:“小姑娘,你看上去不到16吧,怎么和61的老婆婆一样啰嗦多事。”
荚醉衫也不计较,自顾自抓起一把枯草抛到高处,目光紧紧追随着,看着它们纷纷扬扬地飘落,眼神中闪烁着光,脸上浅浅淡淡是自然的笑意,透露出对这简单画面的喜爱。看着它们都飘落了,她又开口:“先生,陪我说说话吧。”
张明之动作没变:“小姑娘,你是不是应该矜持点,不该这样直白地和男士搭话。”
荚醉衫都不用思考,直接答:“对你不必了。我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你看见了,现在矜持,还有什么用?”
“也是。”张明之一点头,合上书,“那好吧,我们聊聊。就先聊,你家到底在哪儿?”
荚醉衫支支吾吾几句,就是不想谈这个。张明之开解道:“你也说了,你在我面前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还有什么可害羞,不能说的。”
荚醉衫“嗯”一声,或许是这自然宁静的环境让人舒了心,或许是这个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拉了她一把,或许是闷了太多事实在需要倾吐,她试着开了开口,然后很自然地就说了起来:“我没法回家,在我很小时我爸妈就把我送出来做工了。他们也不管我,几年都不来看我一次,似乎没我这个女儿。”她说着顿了一下,看向张明之,“其实我小时候会特别想他们,不过现在不怎么想了。”
张明之和她对视,看着她眼底深处的落寞和孤寂,觉得很不顺眼。
荚醉衫继续说着,声音还算平淡:“我在做工的地方也过得很不好,那里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实意对你。我觉得很难受,特别是这些天,真是憋坏了。”
“所以你就蹲在马路中间哭了。”
荚醉衫也不脸红,理所当然地回答:“可不是!哭了一场,痛快多了。”她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特别是现在,‘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天高地阔,风景如画,我心里也舒服了。所以先生,”她煞有其事的说,“你不要催着我回去了。”
张明之看着外面的雨,几个手指夹着笔,一下下点着栏杆,雨差不多停了,他原本打算雨停就走的,现在改了主意:“好,再给你40分钟。40分钟后我就走,你要不告诉我地址让我送你回去,要不就自己留着这里吧。”
荚醉衫似乎没听到,自顾自抓了把干草,又抛到高处,带着平静的微笑专心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