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忍见名域浮劫火 心伤大侠送遗书(2/2)
那孩子道:“当然是他们害怕金刀寨主才夹着尾巴溜走的啦!客官你知不知道雁门关外有个金刀寨主他的本领可大得很呢!据说他的一口宝刀染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鞑子的鲜血!”看来有关金刀寨主的传说不知多少早已是妇孺皆知有些传说甚至把他大大神化了的就像这孩子说的这样。
陈石星道:“金刀寨主的威名我一路上都听得有人说的。但我在路上也曾看见有一小队鞑子骑兵出现不知是否给金刀寨主切断了的零星队伍逃不回去因而绕过大同城奔窜四乡?”
那老汉道:“我也听说是有零星的鞑子绕过大同不过可能是鞑子派出来打前站的哨兵当时他们还想攻下大同的。后来鞑子大军突然撤道这些打前站的哨兵却还不知道。在大同解围之后城中剩的壮丁马上就聚集起来出去搜索他们。同时也去找寻粮食。官兵撤道时把每一户的存粮差不多都抢光了!”
陈石星道:“原来如此。承蒙老丈招待无以为报。我这里有半袋干粮不成敬意请你收下。”打开粮袋就道:“小弟弟你先吃一点。”
那饿得慌了的小孩子双眼光叫道:“好香的炒米饼好香的炒米饼。爷爷你也吃吧。”
那老汉道:“一杯水算得什么小哥我怎敢当你如此厚礼?”
陈石星笑道:“实不相瞒这袋干粮其实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慷他人之慨。”
那老汉怔了一怔起了疑心不敢盘问。孩子不懂顾忌却是径自说了出来:“喂你这是抢来的吗?如果是抢来的我可不敢吃了。”
陈石星道:“也不是抢来的。刚才我不是说曾经在路上碰上一小队鞑子骑兵吗?”话未说完那孩子又抢着问道:“难道是鞑子送给你的?”
陈石星笑道:“鞑子哪里有这样好心?我还没有说完呢我碰上的这队鞑子骑兵不是活的是死了的。”小孩子睁大了眼睛说道:“是谁杀掉他们的?”
陈石星道:“不知道我只看见鞑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他们的坐骑散在山边吃草。我收集了一袋干粮这匹马也是顺手牵来的。”
这小孩子叫道:“啊这一定是金刀寨主的手下干的了?”老汉沉吟半晌说道:“假如是我们出城的壮丁干的他们不会只是杀了鞑子不要干粮看来恐怕当真是金刀寨主派了人来帮忙咱们啦。所以他们才要留下干粮让穷人来捡。”
小孩子道:“是鞑子的东西那么咱们可以吃了。”
老汉点了点头说道:“你吃一块吧。”回过头来和陈石星说道:“小哥多谢你的厚意但你也要吃的都给了我们这怎么成?”陈石星:“我本来也带有干粮的还没吃完最少可以供给三天食用。”把另一个粮袋打开给他们看老汉这才敢放心收下。
老汉说道:“这几天我们正是青黄不接待下乡找寻粮食的壮丁回来这孩子的爹爹也在里头那时我们就有吃的了。小哥你这样好心我不知怎佯报答你才好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外地人你为什么要冒险跑来大同?”陈石星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一个人的。”老汉问道:“不知小哥你要找谁?”
陈石星道:“你们这里有一位云大侠云浩老丈你可知道?”孩子抢着说道:“云大侠我们怎么不知小时候我还见过他呢。他的家离此不远就在转过友面的一条横街的转角处有个石头狮子在门口的那间。我可以带你去。”
那老汉道:“原来你是要找云大侠吗?不过云大侠已有三年多没有回家了。”
陈石星道:“云夫人可在家么?”
那老汉怔了一征说道:“云夫人?你问云夫人?原来你是还未知道的吗?”
陈石星道:“知道什么?”
那老汉道:“请恕老汉冒味请问是谁叫你来找云大侠的?”
陈石星道:“我是大理段王府的下人奉了小王爷之命来接云大侠的家人到大理避难的。”
那老汉知道云家和大理段家颇有交情但也不是时常来往心里想道:“或许是因为家丑不好外扬云大侠从未和段家的人说过。也许或曾经说过但那位小王爷却是不便和一个底下人说。他来到这里听说云大侠不在家顺理成章当然是要打听云大侠的夫人了。”
陈石星道:“敢情云夫人也不在家么?”
那老汉叹口气道:“云大侠和他的夫人多年前已分手了。”
陈石星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那老汉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呀。云大侠虽然时常来我这里喝茶我可不便间他的私事。”似乎这件事情颇有难言之隐。
云浩临终之际嘱托陈石星替他回家报讯只是提及女儿并没说及妻子。他的师父张丹枫也只是要他把青冥宝剑交给云浩的女儿并没说及云浩妻子。陈石星和师父相聚不过半天张丹枫就去世了。所以对云家的家事陈石星知道的实是极少。此时觉察那老汉似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多问下去。不过他这次主要是来找云瑚云瑚的消息还是必须打听的。
“听说云大侠有个女儿不知是否还在家中?”陈石星问道。
那老汉道:“云姑娘倒没有听说已经离家不过这十多天大家都是关闭门户不敢多理闲事。她是否还在家中我就不知道了。”
那小孩道:“要知道还不容易?我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陈石星道:“小弟弟多谢你的热心用不着你帮忙了。你已经把地址说得很详细了我自己会找寻的。不过这匹马要请你们照料照料给它吃点水草。”
那老汉笑道:“这个容易。我这里人吃的粮食没有但菜园里长满青草马的食料倒是不愁。”陈石星道了一声“拜托”把坐骑留在茶馆按照孩子告诉他的地扯走过一条横街在横街的转角处果然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有一对石狮子。
这对石狮子放置的方向可有点古怪。
本来它们应该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但现在陈石星眼中所见右边那只石狮子头部仍然是向着街心左边那只石狮子颠倒过来屁股朝着街心头部反而对着大门。
陈石星吃了一惊“是谁做的这恶作剧?这人的力气倒是不小不过在名震天下的云大侠门前弄这把戏恐怕还不仅仅是一时兴之所至的恶作剧呢!”
再加察视右边仍在原来位置的那只石狮子虽然没有移动过的迹象狮身上也有一个掌印印痕不深但也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陈石星惊疑不定又再想道:“这人既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来意定然不善。那位云姑娘不知是否已经遭了他的毒手?”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时分陈石星向前敲门不见有人答应。陈石星更加慌了。
“云姑娘我是受令尊之托来找你的。有令尊的宝刀为凭请你开门!”
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上剩内功声音不大却可以透过重门密户料想里面有人。决不会听不见他的声音的。但他接连说了三遍里面仍然没人回答。
陈石星生怕云浩的女儿可能出事也就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当下便即施展轻功翻过墙头径自进入屋内察看。
里面静悄悄的果然不见人影但也不见有尸体倒在地上陈石星稍稍放了点心。
陈石星搜查过客厅、书房和一间看来好像是云浩生前的卧房房中都是并无异状。最后来到了一间看来可能是那位云小姐的卧房门前。房门是掩上的房中却有一缕幽香从门缝里透出来。“这一定是云姑娘的绣房无疑了我应不应该进去呢?”他再一次敲门仍是没人回答。
陈石星大着胆子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看只见珠帘半卷罗帐低垂床上被褥折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点尘不染。窗前有一张嵌着圆镜形状大理石的桌子桌子上有个檀香炉炉中灰烬犹温看这情形似乎房间的女主人刚刚出去就要回来似的。
陈石星思疑不定“假如是云大侠的仇家来到房间里应该有打斗的痕迹。即使云姑娘突然遭擒最少也会弄乱一些杂物的。看来可不似呀。”
正自满腹疑团忽听得有个女人的声音低唤:“瑚儿瑚儿!”
陈石星吃了一惊“难道是云夫人回来了?要是给她看见我在她女儿房里这个这个——”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出去的好还是躲藏的好。
心念未已便听得那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瑚儿!你不理妈妈了么我是来求求你原谅的呀。”所料不差果然是云瑚的母亲。陈石星的踏进云瑚的闺房之后是随手把房门掩上的。那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走到门前了。不过她还不敢立即推门。
云夫人又再低声说道:“瑚儿你恨我我不会怪你当年是我不对。但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的。如今我特地回来找你你竟不肯见我一面吗?”
陈石星虽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却也懂得人家的私隐自己最好不知。“怪不得茶坊那老汉说到云夫人的时候吞吞吐吐看来她与云大侠分手之事果然似是有难言之隐。”如此一想越觉得不便出去了。
云夫人没听见回答心想:“还是把真情告诉她吧!”说道。“瑚儿我有你爹爹的消息你认我也好不认我也好我都要带你离开此地。因为你的爹爹已是不能照料你了!”一咬牙根突然就把房门推开。
在云夫人说这段话的时候陈石星亦是转了好几次念头起初想要躲藏终于心里想道:“她知道了她丈夫的什么消息呢?我应该向她问个明白。再说我是来归还云大侠的遗物的不见他的女儿归还他的妻子也算是了结一件心事。虽然她和云大侠已分手也还是云瑚的母亲呀。”可是正当他想要出声的时候房门已是开了。
云夫人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躲在女儿房中不觉大吃一惊。陈石星刚说得一个“我”字但见寒光一闪她就一剑刺过来了。
陈石星侧身一闪;趁着云夫人一呆之际倏的从她身旁掠过。饶是他闪躲得快而云夫人又是心神不定剑光过处陈石星的衣裳也被割开了一道裂缝幸好未伤着皮肉。
陈石星慌忙叫道:“我不是坏人我是奉了云大侠之命来的!”
话犹未了说时迟那时快云夫人已是如影随形追上了他。唰的又是一剑刺过来斥道:“云浩叫你跑进他的女儿的房间里的?这是什么时分?你夜入民家非奸即盗!”
说话之间云夫人一口气刺出了八剑剑光左穿右插陈石星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给她在身上搠一个透明的窟窿!
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拔出云浩的宝刀说道:“伯母容禀——”云夫人道:“谁是你的伯母?”陈石星反转刀背格开她的剑说道:“云夫人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这把宝刀这把宝刀是云大侠之物夫人料当认得!云大侠叫我拿来作为信物的。”
云夫人听他如此称呼不由得面上一红心里想道:“我刚才说的话恐怕这小子已是听见的了。”柳眉微蹙杀机陡起一招“玉女穿针”突然从陈石星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陈石星本来不敢用宝刀的锋刃削她的剑的但这一剑来得实在凌厉为了保护自身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幸亏他已练成了无名剑法无名剑法擅于临机应变云夫人使出杀手绝招以为陈石星决躲闪不开哪知道就在这间不容之际只听得“嗤”的一声陈石星身随刀转无名剑法化到刀法上来!一下子就削断了她手中的青钢剑。
陈石星道:“夫人请谅我的确是云大侠叫我来的——”
云夫人道:“且慢你叫什么名字?”
陈石星只道她肯听自己的禀告于是纳刀入鞘说道:“晚辈陈石星家住在桂林——”
云夫人面色一变喝道:“果然是你这小奸贼!”呼的一声半截断剑挟风竟然朝着陈石星胸口掷出!
还幸陈石星闪躲得快霍的一个“凤点头”断剑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陈石星大骇叫道:“云夫人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你你又——”
云夫人面色苍白连咳嗽了几声一面咳嗽一面说道:“你这小贼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害死了云浩还敢跑来骗我!哼你偷了他的宝刀我也不怕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陈石星惶惑之极“昨天那个少年一听见我的名字就说是我害死了云大侠如今云夫人也是如此。是什么人造我的谣呢?为什么她们对谣言又是如此深信不疑竟然不肯容我分辨呢?”
这刹那间他也恍然大悟了:“原来云夫人知道的消息就是我害死了云大侠!”
云夫人连连咳嗽好像是个衰弱的病人模样但她的动作可是奇快咳嗽声中一条束腰的绸带已是解了下来灵蛇也似的翻腾飞舞一面斥骂一面就要用她这条绸带来夺陈石星手中的宝刀。
虽然是一条柔软的绸带在云夫人手中使将出来竟是劲风呼呼不亚于一条软鞭而且比软鞭还灵活。陈石星闪开两招第三招闪得稍慢一些绸带擦着他的鼻尖扫过便是感到火辣辣的作痛。陈石星无可奈何只好舞起宝刀招架。但绸带轻飘的随着他的刀锋翻腾飞舞毫不受力这把宝刀有断金截铁之能却是无法削断她的绸带。
陈石星取出了张丹枫给他的白虹剑左刀右剑织成一道光网情况稍为好转但也仅是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云夫人冷笑道:“原来你这小贼还骗了张丹枫的宝剑!”
陈石星苦笑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我告诉你张大侠是我的师父这把白虹剑是他传给我的本门宝物还有一把青冥剑是——”
“给你女儿的。”这句话还未能说出口来只觉虎口一麻左手宝刀已是给绸带卷去云夫人振臂一挥宝刀反掷回来陈石星忙于抵挡可是不敢再说话了。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刀是宝刀剑是宝剑溅出一蓬火星还幸刀剑都没伤损。宝刀跌落地上云夫人的绸带又要来卷他的宝剑了。陈石星只余一剑在手剑法虽然精妙应付更见艰难!
陈石星在苦斗中只听得云夫人又是一阵咳嗽似乎她是感觉得更加痛苦了。
陈石星施展浑身本领解了她的数招提一口气说道:“云夫人你是有病么?请暂且住手容我说几句话如何?反正我是逃不脱的你也可以歇歇。”
他是一片好心哪知云夫人突然一招急骤之极的攻势“当”的一声他右手的白虹剑也给绸带卷去。
云夫人掷开宝剑绸带一挥登时束着了陈石星的颈项。绸带渐渐收紧不过一会陈石星已是气也透不过来。
陈石星暗暗叫苦“想不到我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云夫人手里。”不过他像是一个被溺的人本能的仍在挣扎。
再过一会陈石星但觉眼睛黑气力一点也使不出来了。陈石星只道必死无疑忽听得云夫人又是几声咳嗽束着他喉咙的绸带突然松开。
陈石星死里逃生定睛一瞧只见云夫人坐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嘴角泌出血丝地上一摊鲜血。
陈石星定了定神运气三转恢复了几分精神缓缓向云夫人走去。
云夫人沉声说道:“好你杀了我吧!”
陈石星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云夫人道:“刚才我几乎杀了你如今我已全无抵抗之能为什么你还不杀我?”
陈石星道:“夫人要杀我定然是对我有甚误会。我岂能也是不分青红皂白。”
云夫人哪能相信他有这样好心冷笑说道:“你耍什么花招?”
陈石星也不说话把宝刀和宝剑抬了起来纳入鞘中把那柄连鞘的宝刀一端递到云夫人手中让她握着将她拉了起来。
云夫人道:“你干什么?”
陈石星道:“我扶你进房歇歇地上潮湿于你不宜。”
云夫人虽然还是不敢相信陈石星的心肠会这样好不过求生之心乃是出于本能不觉就握着刀鞘当作拐杖跟着他走。
云夫人在女儿的床上躺下来说道:“好你有什么话和我说吧?”心里想道“且听听他有甚么花言巧语。”
陈石星道:“别忙你现在不宜劳神待你好一些再说云夫人希望你告诉我你患的是什么病?随身可带有药?”云夫人见他态度十分诚恳不似伪装对他的猜疑不觉也去了两分叹口气道:“我这病是无药可医的你也不用费神了。”
陈石星道:“请把手伸给我。”云夫人又是一怔说道:“干什么?”陈石星说道“晚辈粗通医理想替夫人把脉。”
云夫人心里想道:“他若想要杀我早就可以把我一剑刺死用不着弄甚花招。”于是伸手出来让陈石星三指扣着她的脉门。练武的人让别人扣住脉门那是等于把性命交在别人手中了。云夫人虽然料他并无恶意心中亦是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陈石星把完了脉沉吟不语。云夫人道:“我知道我的病是只能苟延残喘的了你也不妨明白告诉我。”陈石星心里想道:“看这脉象她是心火上结以至气血不调寻常的人也还罢了若是身有上乘内功的人真气不能顺着经脉自然运行可说危险得很。但她别无病因其实乃是心病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莫说在这劫后危城家家闭户根本无法替她配药就是买得到药物也是医不好她的心病的。除非知道她的心病之原还要一个她十分信赖的人对症下药替她开解才成。她对我充满猜疑又岂能将她的心事向我倾吐?我也不方便问她。没办法治本是不行的了先替她治标吧。”
云夫人道:“趁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你有什么话要说赶快说吧!”
陈石星道:“你是我的长辈为了替你治病请恕我不避嫌了!”轻轻的把云夫人的身体翻转过来云夫人又是一惊沉声说道“你你干什么?”
陈石星不说话伸出右掌按着她的背心玄功默运替她推血过宫。陈石星已得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虽然限于时日尚未炉火纯青但这正宗的内功功力毕竟是非比寻常。过了一会云夫人只觉一股热气缓缓从丹田升起。她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懂得陈石星是诚心替她治病了。
她不觉暗暗叫了二声“惭愧”心里想道:“他和我剧斗一场险些给我勒死他却仍然不顾耗损本身真气为我打通经脉我反而猜疑他真是不该。”惭愧之念一起不禁流下眼泪哽咽说道:“你已经尽了心力了但还是不成的。你别要为我太过耗损真气吧。”
正是:
心病难医空自悔夫离女散目难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