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空棺疑案(1/2)
碧圆自洁向浅洲远浦亭亭清绝。犹有遗簪不展秋心能卷几多炎热?鸳鸯密语同倾盖且寞与浣纱人说。恐怨歌忽断花风碎却翠云千叠。
——张玉田
谜底就要揭开了杨门六弟子都把眼睛盯着快活张留神听他说话。
快活张却搔了搔头苦笑道:“齐夫人只怕我会令你们失望。因为那天晚上我虽然是有所见所闻但令弟的死因我却不敢说是已明真相。而且对于你问的那几个问题我也不能全部告诉你。”
杨大姑道:“好吧你能够说多少就说多少好了。”
快活张道:“先我要向你说明的是这次我到令弟家中并非是想偷他的东西。”
杨大姑道:“这个我知道。我弟弟家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偷。”
快活张道:“实不相瞒是有一个人要我去的。这个人要我把一封信送给令弟。”
杨大姑道:“这人是谁?”
快活张道:“对不起这我可就不能告诉你了。
第一我受过这人的大恩。
第二这个人的本领十分厉害我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是怕他。他给我的信我当然也不敢私自拆看。”
杨大姑心里自思:“这个人是谁呢?听快活张的口气这个人的本领应该是比我的弟弟更厉害的了。江湖上有这样本领的人屈指可数我总可以查得个水落石出。”于是说道:“好你说下去吧到了我弟弟家中之后怎样?”
快活张道:“我找到了令弟的卧房房中却只见一个女人她正在叹气。”
杨大姑道:“这女人自必是云紫萝了她叹气作甚?”
快活张道:“我也不知她叹气作甚但见她叹气之后铺打开了一幅画图。这幅画图后来倒是给我偷出来了。”
杨大姑忙道:“可以给我看吗?”
快活张说道:“可以。不过你还是要交还我的。”当下撕开棉袄取出了一幅画图只见画的是一个丰神俊秀的男子画上还题有宋代女诗人朱淑真写的一词词道:“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羽生按:朱淑真《生查子》此词或有云是欧阳修作者今依旧说)
杨大姑虽然只是粗解诗书但这词十分浅白她却是看得懂的。
杨大姑面色苍白气得抖颤声说道:“想不到这贱人果然是另有情人!她嫁了我的弟弟孩子都已七岁了她还在怀念着旧时的幽会!”
闵成龙道:“这幅画就是证据了凭着这幅画咱们就可以向云紫萝兴师问罪。”
杨大姑却把画图卷好交回快活张说道:“咱们说过的话应该算数。如今我已知道了云紫萝的私情我会亲自去盘问她的就是没有这幅图画谅她也不敢对我撤赖。”
快活张见杨大姑果然是言而有信说过不要他的就交还给他于是越放心继续说当晚的情况:“我这封信是要交给杨武师的卧房里不见他我也就无心听他的妻子叹气了。”
“跟着我找到了他的书房这回见着他了可是一见之下却吓得我半死!”
杨大姑道:“什么事情令你这样吃惊?”
快活张道:“叫我送信的那个人是要我把这封信偷偷地送给杨武师的不能给第三者看见只要这封信确实到了杨武师的手中甚至我不露面也都可以因此我那晚一直是借物障形偷偷地去找寻杨武师的。”
“找到了他的书房只听见里面又有人叹气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在屋顶上倒挂身子偷偷向屋子里张望看一看这个人是不是杨武师。大姑你猜我见着了什么?”
杨大姑心急如焚说道:“你究竟见着了什么怪事赶快说罢!”
快活张道:“当真是一件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怪事令弟站在一张桌子上屋顶的横梁悬有一根长绳绳子是已经打成了圈套的我望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令弟把头伸进套圈双足悬空摇摇晃晃地吊起来了!”
闵成龙骂道:“胡说八道我的师父无缘无故怎会自寻短见!”岳豪也骂道:“说谎那晚闹贼过后我师父还亲自出来和翠花这丫头说过话他怎能是投环自尽的?”
快活张板起脸孔冷冷说道:“你不相信我就别问我。我又没有说你的师父是当场身死。”
杨大姑知道快活张不会对她说谎温言劝道:“小张你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说下去吧我相信你。”
闵、岳二人讪讪地不敢作声快活张气平了这才继续说道:“我正想下去救他就在此时忽听得啪一声一枚铜钱从窗口打进来恰好割断了那根粗绳杨武师还未跌落地上就有一个人冲进来将他抱住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妻子云紫萝。”
杨大姑颇感意外心里想道:“我只道云紫萝这小贱人巴不得我的弟弟死掉却怎的还会救他?”
快活张继续说道:“这封信是不能当着他的妻子交给他的于是我只好仍然在屋顶躲藏偷偷窥探。
“只见云紫萝替丈夫解开了绳子哭道:‘牧哥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杨武师道:‘我是和你闹着玩的。’他是刚刚投环就得妻子解救的故而歇息片刻也就可以说话了。
“云紫萝道:‘哪有这样闹着玩的?是不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惩罚我你老实告诉我吧!’
“杨武师低声说道:‘这几年来你始终不肯离开我我已经是心满意足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怨你?我只是想我不该再拖累你了唯有这个办法最好一来我可以解脱二来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杨家。’云紫萝道:‘不你不知道我其实是并不想离开你啊!’杨武师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有难以言说的苦恼!’云紫萝道:‘那也该好好的和我商量啊为何要自寻短见?’杨武师道:‘我还未曾说完呢我这样做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云紫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明白。’
“我也是一点也不明白自杀就是自杀怎能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呢?我正在侧耳细听忽听得杨武师道:‘紫萝你和什么人一起来?’云紫萝道:‘就只是我一个人你为何如此问我难、难道你、你疑心——’说犹未了杨武师就叫起来道:‘那你赶快出去看看看那个人是谁?他是早你片刻来的我听得出他现在还未跑掉!’
“杨武师在寻死的时候居然能够觉我的来到真是武学卓绝名不虚传可是这却令我为难了。我必须把这封信送到他的手中但又不能张杨出去怎么办呢?”
“心念未已云紫萝已经出来搜索我人急智生趁她跨出房门的当儿立即把这封信包了一枚铜钱从后窗抛进去。
“我身形一动云紫萝也就立即现了我她冷笑道:‘大胆小贼还想跑吗?’话犹未了只见银光一闪我膝盖的环跳穴已经给她的银簪打伤。
“本来我是非给她捉着不可的了幸亏就在此时杨武师忽地叫道:‘紫萝回来是咱们的老朋友托人捎信来了。’
“那个人本来吩咐过我这封信是不能让他的妻子看见的可是杨武师自己要告诉妻子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已经受伤了难保没有意外只好赶快逃跑。”
杨大姑冷笑道:“想不到云紫萝还有这一手高明的暗器功夫连我也给她瞒过了。”
快活张接着说道:“幸亏令弟把她叫回去我才得以脱身经过令弟的卧房我想起须得带一件信物回去方好交待那幅画图想必是因为云紫萝匆匆出来尚未藏好仍然放在几上于是我便顺手牵羊将它拿走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快活张说完之后众弟子面面相觑正合上一句俗话:“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最小的两个弟子宋鹏举和胡联奎是一派茫然好像刚刚从恶梦中醒来犹有余悸不知所措。四弟子范魁是半信半疑因之也是茫然若梦。三弟子方亮是个善观风色的人一对眼珠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心里想道:“反正有大师哥在前用不着我来出头。”大弟子闵成龙和二弟子岳豪则是各有各的算盘盘算怎样才能够从这件事中取得自己最大的利益。
众弟子面面相觑大家都把眼睛望着杨大姑谁也不愿争先说话。杨大姑冷冷说道:“成龙你以为怎样?”
闵成龙道“师姑明鉴我看此事已是不用怀疑师父之死定然是云紫萝下的毒手了。”
杨大姑点了点头快活张却忍不住摇了摇头。
杨大姑道“小张你已经亲眼看到了云紫萝偷展画图的秘密亲耳听了他们夫妻的说话云紫萝分明是另有私情而且已经是给我弟弟知道的了。你还以为她不是凶手吗?”
快活张道:“我也曾亲眼看见她阻止丈夫自杀她抱着丈夫哭诉说是不愿夫妻分手之时那目光神情依我看来是决计作不了假的。”
岳豪冷笑道:“云紫萝就是最会假戏真做她今日在灵堂上也曾哭个死去活来呢。”
杨大姑道:“不错这事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小张不是我不信你只因这小贱人委实是太可疑了!”
快活张道:“我只是一抒己见而已怎敢干预你们的家事?你们要把云紫萝如何处置这是你不干我的事情。我的话已经说完我可要走了。”
杨大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事情这是一枚熊胆丸正合你用请你收下。”熊胆丸是医治内伤的良药快活张淡淡笑道:“好吧就当我是作成了一桩交易吧。”接过杨大姑的熊胆丸走出密室倏的上屋顶便即走了。他不过仅仅在岳家调养了一天外伤还未痊愈居然就能施展卓的轻功杨门弟子都不禁骇然。
快活张走后闵成龙说道:“真相已经大白请问师姑下一步棋咱们应该如何走法?”
杨大姑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来:“开棺验尸!”
范魁骇然道:“开棺验尸?”
他是曾经为此和岳豪辩论过的想不到杨大姑也是同一主张。
杨大姑道:“不错。你怕什么?一切有我担当。”
岳豪得意洋洋说道:“是呀我也是这样想只有开棺验尸才能令云紫萝无可狡辩否则死无对证即使咱们拿快活张的说话去质问她她也可以咬实牙根全不承认的。何况快活张也已经走了。”
闵成龙道:“范魁你不过怕咱们判断有错倘若师父不是中毒死的咱们就要负掘坟破棺惊动师父在天之灵的罪名但如今这件事情已是等于摆在眼前一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师父一定是给云紫萝谋杀无疑!你还顾虑什么?”
范魁总是觉得有点不妥但也只好说道:“师父死得不明不白当然是应该查究的师姑和大师哥既然认为只有开棺验尸方能查明真相小弟也想不出第二个法子岂敢有所异言。”
杨大姑一看天色说道:“现在已是三更时分既然你们做弟子的都同意了就赶快去吧!”
月黑风高铅云低压好像要压到了坟头。在杨牧的坟前却有火把的光亮照明了午夜的幽林。
夜风吹播新翻的泥土气味这是可以令得热爱土地的农人陶醉的气味但如今却只是令人感到窒息!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的凿墓掘土破墓开碑的声音混杂着几声夜鸦的鸣叫林中宿鸟都给掘坟的人吓得离巢惊飞了。
挖掘坟墓的一共是八个人杨大姑母子加上杨牧的六个弟子。
岳豪从家中带来锄铲斧凿合八人之力不消半个时辰就把杨牧的坟墓掘开了。闵成龙与岳豪特别卖力跳进墓穴把棺材抬了起来。
杨大姑抚棺大恸沉声说道:“弟弟为了要替你雪冤报仇只好惊动你的遗体请你莫怪!”祷告之后亲手揭开棺盖。
棺盖揭开杨大姑的喉咙好像突然给人卡着一般哭声停止却“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这霎那间杨门六弟子也都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怪事!
原来棺材里只有几块砖头!
杨牧的尸体哪里去了哪里去了?他是真死?假死了?还是已经给妻子毁尸灭迹了呢?
“咱们找云紫萝问去!咱们找云紫萝问去!”杨大姑和闵成龙、岳豪等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云紫萝早已在这儿了!”
只见白衣如雪长裙曳地衣袂飘飘云紫萝手携爱子缓步出林她穿的还是那一身孝服。
杨门六弟子大吃一惊之下迅即散开采取了包围态势把师母围在当中。孤儿杨华年幼无知见平日和他戏耍的一班师哥个个都是一副凶恶的面孔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杨大姑顾着身份没有随着众弟子上前而是站在一旁冷森森的目光注视着云紫萝的动静。这情形就像一个老于经验的猎人全神戒备准备捕捉一只可能突围的雌虎一样。杨华见平素疼爱他的姑姑也是这副模样哭得更大声了叫道:“妈我怕我伯!”
云紫萝轻抚爱子将他抱紧柔声说道:“妈在你的身边不用害怕!”
闵成龙喝道:“把师弟放开!”
云紫萝淡淡说道:“我的儿子不跟我跟谁?我早已料到你们会有今晚之事的了。好现在你们既然都疑心是我谋杀你们的师父此地我是不能容身的了我们母子二人只有离去从今之后我不是你们的师娘你们也休对我横加干涉!”
杨大姑喝道:“云紫萝你想走这么容易?你怎样害死我的弟弟交出来吧!”
闵成龙也冷笑道:“你害死师父还想我们叫你师娘?我师父的尸体哪里去了交出来吧!”
云紫萝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道:“你们的师父不是我害死的本来我曾经反复思量考虑过要不要违背丈夫的意旨透露一点真相让你们知道。现在你们这样对我我决意不加辩白你们以为我害死你们师父就当作是我害死的吧!不过你们不许我走这却恐怕是办不到的!”
闵成龙俏悄向杨大姑使一个眼色说道:“事情闹出去恐怕会玷污师父名声叫她把师弟留下并将师父的拳经剑谱交出咱们似乎也不妨放她一条生路!”要知闵成龙志在取得师父的拳经剑谱取云紫萝的性命尚在其次。不过云紫萝若然受骗交出了拳经剑谱之后性命也当然是在他们掌握之中了。
杨大姑当然懂得闵成龙的用意想了一想便也装作可以大事化小的神气说道:“云紫萝你怎么说?”
云紫萝冷冷说道:“闵成龙心术不正我丈夫早已说过他不配做杨门的掌门弟子!”
云紫萝说他不配做掌门弟子这一下可把闵成龙气得惨了。本来他虽然不认师娘也还不敢对云紫萝太过无礼的此时气往上冲登时就拉下面来破口大骂:“小贱人你——”一个“人”字刚出口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已是给云紫萝打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得委实不轻只见闵成龙的半边面好像开了颜料铺似的一块青一块黑又红又肿骤眼看去又像是烤焦了的馒头!
闵成龙是杨牧的大弟子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京师震远镖局的大镖头本领当然很是不弱不料云紫萝这一记耳光倏然而来竟是打得他毫无躲避的余地更不要说还手抵挡了。众弟子但见人影一闪听得“啪”的一声响这才知道大师兄给打了耳光但她是怎样出手的谁也没有看得清楚。定睛看时只见师娘早已退回了原位嘴角仍然是和刚才那样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好像从未移动过似的动作之快当真是难以形容众弟子都不禁相顾骇然。
杨大姑见云紫萝出手如电心头也是不禁为之一凛暗自思量:“这小贱人的武功似乎还在我弟弟之上她的手法也似乎不是杨门手法看来她果然是深藏不露另有师承的了。她熟悉我杨家的武功我却摸不清她的底细动起手来只怕还未必准能赢得她呢!”
闵成龙呆了半晌蓦地喝道:“你们还不赶快上去给师父报仇!”岳豪接声叫道:“是呀大伙儿并肩子上呀!”闵岳虽然心胆俱寒但恃着有杨大姑撑腰料想至多吃点小亏最后总还是可以把云紫萝制服的因此便鼓起了勇气督促众师弟向前。
范魁抱拳一揖说道:“云紫萝往日你是我的师娘我绝不敢对你丝毫无礼但今日你不肯交待我师父是如何死的我就只好认定你是杀害恩师的仇人了。”说至此处把眼望向师娘云紫萝淡淡说道:“我说过绝不能在你们威胁之下加以辩白你要听你师兄唆摆那也由你!”范魁道:“既然如此那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当下拔刀出鞘第一个向云紫萝杀去。
刚才在密室会商之时范魁还是一直替师娘辩护的此时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几个小师弟给他激起了义愤也都跟着冲出去了。闵、岳二人这才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抽出兵器迈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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