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不辨恩仇成大错 虽非骨肉胜亲生(2/2)
蓦地霍然一省:“为什么她对我如此这样好难道她的心事真的是如萧逸客所说那样?唉但我却怎能背弃我和冷姐姐的盟誓?”
但接着再想:“我活着回来的希望极为渺茫恩恩怨怨都似烟云。冷姐姐也好龙姑娘也好我欠她们的情今生都是不能偿还的了我还是早点到柴达木去吧。早一天死了早一天免除烦恼!”但要是真的“侥幸不死”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无独有偶此时此际另一个人也是像杨炎一样想起了冷冰儿。
同样的是在快马奔驰同样的是在前往柴达木的路上也同样的是为了去找孟元。
不过杨炎是为了赶去报仇而这个人却是为了赶去报讯。
这个人用不着笔者来说看官料想亦该知道是齐世杰了。
他的坐骑是江上云所赠的名驹这天他已是踏入青海境内在西宁北面贡什阿山区的黄土高原上奔驰了。
大地苍茫夕阳如血晚风吹来已是多少有点寒意。但他心里却是热呼呼的。
他想起了江上云与他一见如故的友谊尤其令得他感觉兴奋的是从江上云口中听到的关东大侠尉迟炯对他的期望。尉迟炯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冒犯”对他敌视反而对他甚有好感在江上云尚未与他相识之前就为他辟谣为他做过的错事辩护并且对他深具信心相信他必将成为侠义道中的后起之秀。
“他们这样信任我我可不能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母亲的话我固然不能不听但孟元的性命我更是非救不可。倘若两者不能兼顾我只有违背慈亲之命一次了。”
本来孟元乃是齐、杨两家所僧恨的人他的母亲为了孟元与她弟妇当年之事对孟元尤其不能谅解。但如今齐俗杰却是不惜数千里奔波甚至可能冒很大的危险去救他们两家的“仇人”。虽然他因自小受母亲的影响对孟元的偏见也还未能完全消除。但如今他最少已经懂得母亲憎恨孟元的只是他的“私德有亏”而他去救孟元则是与侠义道祸福攸关的公事。
“孟元和尉迟大侠是同一类的人我岂可为了私怨任他遭受可能会生的性命之危?我又岂可任由表弟受舅舅之骗越来越是误入歧途?”他想。
他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但最为震撼他的心灵他不愿意而又不能不想的人则是冷冰儿是他和冷冰儿之间恩怨难分的一段情!
“冷姑娘此时不知会不会在柴达木呢……”
“唉娘亲曾令她那样难堪纵然她不怪我我也愧对她了。但愿她不在柴达木才好。”想起冷冰儿给他母亲气走之事齐世杰实是无颜再去见她。
“不过即使没有生这件事情恐她也不会喜欢我的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了。”想起冷冰儿的心上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表弟齐世杰不由得更是心头苦笑了。
“其实除了年龄稍嫌不大登对之外她和表弟结为夫妇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只盼我这次能够及时赶到把炎弟从歧路上拉回来这样也才可以帮忙炎弟获得美满的姻缘!”冷冰儿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要是他放任杨炎去行刺孟元有心让扬炎铸成大错冷冰儿是决计是不会嫁给杨炎的了。
想到这层他摒弃私心杂念加前行。
他可不知冷冰儿此际也正是在前往柴达木的途中。
他们三个人走的是一条路可惜却都没有碰上。
杨炎已经来到柴达木了。
如何行剑孟元杨炎想过许多种不同的办法是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战呢?还是暗中下手呢?是用‘杨炎’的名字求见呢还是暂且隐瞒自己的身份。
结果他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暂且隐瞒自己的身份改容易貌前去求见孟元。他的“爷爷”杂学甚多改容易貌之术亦是其中之一。杨炎扮成一个带点土气的乡下少年看起来要比他原来的年纪大几岁。
他之所以要改容易貌为的是怕在见到孟元之前就有人认得他。他知道孟华已经回天山去了不会在柴达木但最少还有一个人认得他那人就是曾经受孟华之托与丁兆鸣一起将他押解回柴达木的邵鹤年。那次龙灵珠在半路拦途截劫从丁、邵二人手中将他抢去邵鹤年受的伤比丁兆鸣重一些但料想他回到柴达木这许多时候伤也应该养好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到了柴达木的第一大在一家农家借宿说起自己有事要见孟元问那农家有没有相识的义军(他到了柴达木根本就没有见过穿军装的人义军和普通百姓完全一样外人根本无从识别。)他一说那农家就笑了起来。
那农夫笑道:“你说的这位孟头领和我就很相熟我几乎每天都碰上他的只不知你找他何事?”
杨炎又喜又惊说道:“老伯敢情你也是义军中的头目?”
那农夫笑道“我倒是很想当个义军可惜孟头领嫌我年纪太大不肯要我你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和他相熟吧那是因为他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都从我的门前经过。孟头领十分和气碰上了他他总会和我聊几句的。”
杨炎说道:“我是他的一位姓范的朋友叫我来见他的有件紧要的事情必须向他当面禀告。”
孟元在义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冷铁樵各地反清的帮会派来和奴军联络的人经常会去找他。这衣夫见杨炎说是有要事向孟无当面察报就不便再问下去了。
“既然你有急事我这就带你去找他吧。你待会儿等我点个灯笼。”那农夫道。
杨炎想不到事情这样顺利心里暗暗欢喜口头上不能不客气几句:说道:“多谢老伯帮忙只不过这么晚了劳烦你老人家可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农夫道:“不必客气孟头领的住处就在附近用不着走多久的。只不过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要是早几年我摸黑也能走路。”
他一面唠叼一面找灯笼灯笼却找不见。过了一会方始省起说道:“你瞧我有多糊涂前两天我的外甥在我这里吃过晚饭他没带灯笼来偏巧那晚没有月光又刚下过雨我怕他路上跌倒把灯笼借了给他他要下次来的时候才能还给我。我都忘记这件事了。不过也不要紧我找一束松枝吧。”
杨炎一来是等得不耐烦二来怎样下手行刺孟元他也未曾拿定主意。要是暗中下手的话那就没人陪伴更好。想了一想说道:“既然孟头领就住在附近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老伯请你指点怎样走法今晚月亮很好我又是走惯夜路的用不着灯笼。”
那农夫是个老实人听杨炎这么说便道:“也好。你是有急事在身我走得慢反而误了你的事。你只须走过前面那个山坳看见的第一栋房子就是孟头领的家了。”
杨炎把坐骑留在那家农家那农夫道:“你放心坐骑我会给你照料。啊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杨炎道:“什么事?”
那农夫道:“孟头领本来没有卫士的但今年年初有几位外地来投奔义率的弟兄没地方住和孟头领住在一起。因此冷头领还强逼他多盖两座房子呢。”
杨炎笑道:“老伯请你长话短说吧。”
那农夫霍然一省说道:“对对你是有急事的。我这罗嗦的脾气总改不了。好长话短说孟头领虽然不要卫士但那几位弟兄自动做他的卫士。你半夜敲门要是有人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你说是我包老汉告诉你就行否则碰上其中一两位脾气暴燥的弟兄恐怕多少会给你一点麻烦。”
杨炎连忙截断他的话:“知道了多谢你啦。”
离开农家果然不过半枝香时刻便走过那个山坳明亮的月光下看得见那栋房屋了。
杨炎心头怦怦的跳暗自想道:“现在未到三更不如等待三更过后我再去行刺。只是孟元据说是快刀天下第一暗中行刺恐怕也未必容易得手。但要是用诡计的话这个这个嗯岂非比暗中行刺更加不是好汉所为。”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喝道:“那条线上的朋友?”
一听声音好熟定睛看时却原来正是邵鹤年。
好在邵鹤年不认识他。
杨炎捏着嗓子说道:“我有事情要见孟大侠这个地方是包老汉告诉我的。”
邵鹤年道:“什么事情?”
杨炎把刚才对那农夫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邵鹤年“哦”了一声似乎觉得有点奇怪似的。
杨炎说道:“不是我不敢相信你只因这件事情我那朋友交代必须当面和孟大侠说的。”
邵鹤年道:“我并不是要你告诉我不过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要是你不愿意说那也不必勉强。”
杨炎说道:“请问。”邵鹤年道:“你那姓范的朋友多大年纪?”
杨炎这个“姓范”的朋友倒也并非完全捏造的。他是想到了赶路方始决定要他这个“朋友”姓范的。
他知道邵鹤年一定认识范魁心想就让他知道是范魁好了。好在他只问年龄我用不着另外编造谎言。保定的事情料想也不会这样快就传到这里的。”当下说道:“我没问过他的年龄大概是三十岁不到吧。”
邵鹤年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跟我来吧。”
暗中行刺的计划是不能实行了杨炎一面跟着他走一面飞快的动着念头:用什么法才能够杀孟元必须马上决定了。
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冷冰儿的影子就似跟在他身边似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暗自想道:“孟元是她最尊敬的人我杀了他冷姐姐是决不会原谅我的。但我不杀他又如何能够洗脱我所蒙受的耻辱。”
爱恨交织不知何去何认?他咬了咬牙想道:“与其在有生之年都要忍受痛苦的折磨不如战死在孟元手上!我要数说孟元的罪状光明正大的与他决一死生!”
但转念又想:“这个办法我虽然可以充当好汉但决战结果多半只是我死在他的刀下他不会在我的剑下身亡杀不了仇人反被仇人所杀我又岂能心甘?而且我是答应了爹爹取盂元级的这件事办不到我死了不打紧爹爹他死了也不能瞑目!”
人天交战他性格中坏的一面终于冒了出来想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孟元要骗我做他的儿子我就假装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世与他父子相识冷不防的刺杀他!
“不过邵鹤年是已经有点知道我业已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这条计策恐怕未必行得通。”
“但好在邵鹤年现在尚未识破我本来面目待会儿我要求单独见孟元那就比较容易下手了。冷姐姐说过孟元对我的爱护比爱护他的亲生儿子孟华更甚这话虽然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孟元由于心中有愧愧对我死去的母亲或许有六七分是真也说不定。若然如此纵然他亦已有了怀疑怀疑我已经知道身世之隐只要我在他面前表示我有悔改之意他也就很有可能仍然把我当作儿子。
“我杀了他那时我再自刎这样我就对得住爹爹、对得住冷姐姐也可以洗雪我认贼作父的耻辱了。对就这么办!”
但这么办真的就是“对”么?
“冷姐姐若然知道我用这种手段我在她的心目中岂不变成了卑鄙小人纵然一个人也不知道我自己是知道的做了卑鄙小人方始自杀自杀了灵魂也要蒙羞!”
短短一段路程他已不知转了多少次念头。不知不觉到了孟家门前了。
大门早已打开。有个人出来迎接看见邵鹤年和一个陌生少年同来那人似乎怔了一怔说道:“邵大哥我们正等着你呢这位是——”
邵鹤年道:“他也是来求见孟大侠的。”
那人道:“哦又一个——”说至此处似乎怕泄露什么秘密忽地停止。
杨炎从他们的谈话中这才知道原来邵鹤年不是和孟元同住的。似乎是因为孟元临时有事才请他来。
那人带领杨炎进入一间厢房说道:“我姓封你贵姓?”杨炎说道:“我姓云。”他虽然未满周岁母亲便即身亡对母亲可说是毫无印象但自从知道母亲是人们尊敬的女侠之后就以母亲为荣。故而在他要捏造一个姓名的时候不假思索就跟母姓。
那姓封的说道:“云兄弟你来得不巧孟大侠今晚有事你恐怕明天才能见着他了。”
杨炎说道:“听说孟大侠的习惯是很晚才睡觉的。”
姓封的道:“不错但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如今已是将近三更时分了你不如先睡一觉。”
杨炎说道:“我不困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姓封的道:“也好你够精神就等吧。邵头领你——”
邵鹤年道:“我进去看看看看孟大侠那件事办得如何你替我在这里陪客。”说罢就走。
杨炎和那姓封的汉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忽地隐隐听得邵鹤年在外间和人说话的声音。
杨炎打了一个呵欠装作精神疲倦闭目养神。
邵鹤年是在隔道两间房子的小庭院和一个人低声说话的。杨炎是第一流的内功造诣听觉敏锐远胜常人。他隐约听得见那姓封的汉子则听不见了。
只听得邵鹤年问道:“那小伙子在那里?”
那人说道:“用不着你去见他了。”
邵鹤年似乎吃了一惊的模样问道:“孟大侠已经接见他了?”
大概他们是边说边走杨炎凝神细听下面的话可听不见了。
杨炎张开眼睛说道:“对不住我打了个盹真是失礼。”
那姓封的汉子笑道:“小兄弟你熬不着你先睡吧。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紧急的事但明天再说也不迟吧?依我看孟大侠今晚恐怕是没空见你的了。”
杨炎说道:“孟大侠现在正在会客对吧?”
那姓封的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杨炎说道:“我还知道这个人和我一样他的事情不肯和你们说必须和孟大侠当面说的。对不对?”
姓封的道:“不错。如此说来你是知道那人是谁的了?”
气炎故作神秘说道:“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为了那小子我还不会来呢!”
姓封的听他叫那个人做“小子”不禁相信几分要知那个人假如是老头的话别人不论怎样憎恶他也不会斥之为“小子”的。姓封的心里想道:“最少是年龄说对了。我们正想知道那个人的来历难得就有一个知道他的人来到。”于是便即说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可以告诉我吗?”他那知道杨炎因为刚刚偷听到邵鹤年和另一个人的谈话才知道那个先他而来的客人是个小伙子的。
杨炎说道:“我知道你们正在怀疑那小子对不对?你们怀疑他是何等样人?”故意不先回答却反问对方。
姓封的汉子说道:“我们对他毫无所知因此根本无从猜测他的身份。不过我们却不能不提防他对孟大侠有所不利。”
杨炎虽然欠缺处世经验却是个极为精灵的人观言察色立即便知这姓封的汉子所言不尽不实。试想孟元是何等武功假如来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子”孟元的手下又何须害怕来人对他不利?
杨炎说道:“对不住我必须当面和孟大侠说。要是孟大侠如今已在会见那小子我更必须赶快见到孟大侠了。”
姓封的汉子见他说得这样着急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道:“好像正在你来的时候叫那小子进去的。也不知盂大侠见着他没有我拚着受点担带带你进去看看吧。”原来盂元早有吩咐在他会客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杨炎说道:“用不着了。我自己会去!”说到一个“去”字伸指一点立即点了姓封的穴道。
盂元住的这栋房屋有内外两进院子有七八座平房比普通农家当然大得多但却绝非什么庭院深深、重门叠叠的巨宅杨炎自忖要司找孟元应当不会有多大困难。尤其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分别人都已睡了孟元会客的地方必定会有***。
他施展卓的轻功身如一叶飞坠落处无声。进了第二重院子果然便看见有一个房子***明亮纸糊的窗子上隐约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更妙的是在这间房子后面有一颗枣树杨炎飞身跃上树上正好可以从后窗俯瞰屋内情景。
一看之下杨炎不禁吃了一惊。
坐在主位面向窗户这个人并不是孟元!
杨炎没见过孟元但这个人却是和他关系最深的人。认真说来当今之世也只有他才能算得是杨炎独一无二的“亲人”!
从杨炎开始牙牙学语的刚满周岁时候就是这个人一身兼任杨炎父母的职责全力保护他悉心照料他不但尽了一般父母的抚养责任而且不辞跋涉不惧险艰将他从兵慌马乱之中带到一个可以称为世外桃源的所在为他找到了名师。
这个人是他的养父缪长风。要不是有缪长风将他带上天山他根本不会认识冷冰儿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今日的杨炎。
不错他对冷冰儿也许会感觉更加“亲近”但那是另一种感情。他和冷冰儿虽然自小以姐弟相称毕竟也还不是真正的姐弟。而缪长风做他的养父则是”名正言顺”受他母亲临终的嘱托的。
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他一直是把缪长风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的。
如今他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见过自己的生身之父但在他心目之中生父的地位仍然是远远不能和义父相比的。甚至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由于受了杨牧的欺骗在他内心深处或许有点可怜生父但却没有一般孩子对父亲应有的尊敬。和尊敬刚刚相反生父的出现只能令他感觉羞耻。因此尽管他愿意为父亲刺杀仇人企图“挽救”他的父亲但那次会面他自始至终就没有亲口叫过一声“爹爹”。
她对义父的感情只有两个师父差堪比拟。不过也还“隔”了一层。唐经天已经死了不说他的“爷爷”对他的恩惠、爱护是不在义父之下的但他和爷爷的遇合乃是偶然的“机缘”不比缪长风是将他从母亲手中接过来的。他最尊敬他的母亲因此在他心目之中缪长风不仅是地的养父而且是他和死去的母亲之间唯一可以联系的纽带。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也只有像他这样早熟的孩子才会具有的感情。
他早已从李务实的口中知道谬长风已回天山并且准备要寻找他但却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这是一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事情有他的义父在这里他还能够刺杀孟元吗?
这霎那间他不禁呆了忽听得缪长风说道:“炎儿你真的是我的炎儿吗?”
杨炎大吃一惊只道义父已经现了他。但听得义父这么亲切的呼唤却也禁不住心头一热几乎就要把卷在舌尖上的“干爹”这两个字叫出声来!
幸亏他没有出声另一个人已在叫“爹爹”了。
只见那个客人“卜通”跪倒叫道:“爹爹请恕孩儿不孝之罪。爹爹你肯原谅孩儿了么?”
杨炎定了定神这才知道有人在冒充他。
这个人的扮相和他很像他本来应该早就注意到的了。只因突然现义父而引起的激动还未过去在他心头眼底心中所想、眼中所见就只有他的义父一人。如今心神稍定方始如梦初醒。
他一开始注意这个人立即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正是曾经冒充过他给他在通古斯峡撞见过一次的那个欧阳承。
杨炎心里暗暗好笑:“活该这小子倒霉今次又是假李逵碰上了真李逵。不过我这个真李逵却是不便露出真面目去斥破他。冷姐姐曾经受过他的骗但愿干爹不要上他的当才好。”
缪长风怔了一怔说道:“你叫我什么?”
扬炎一听就知道他的义父不会上当了。要知义父在他心中的地位虽然比生父还亲但他却是从来只叫缪长风干爹的。
其实缪长风早就有点怀疑否则他也不会这样问这个冒牌的杨炎是不是他真的炎儿。
欧阳承只知道孟元父子从未见过面却想不到接见他的人并非孟元。他自以为从未见过杨炎的孟元理该有此一问。
于是他继续装作后悔不及的模样向“盂元”求饶:“爹爹孩儿不合误信人言上次孟华大哥奉爹爹之命要我回来听爹爹教导我非但不听他的话还和他动了手。但求爹爹恕孩儿无知之罪!”
缪长风道:“好只要你说真话我自然不会怪责你。你听了什么人的话说了些什么?”
欧阳承道:“是段剑青捏造了一些有关孩儿身世的不堪入耳的谎言孩儿一时受了他的煽惑。如今已知错了!”
杨炎心想:“这小子准备行刺孟元的讨划倒是和我曾经想过的那个计划相同连忏悔的言辞都和我打好的腹稿一模一样!”不禁羞愧得面红耳赤。欧阳承本来是他鄙视的卑鄙小人但这个卑鄙小人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丑陋的那一面形象。
缪长风道:“知错能改固然是好。但你又怎知道段剑青说的乃是无稽谰言?”
欧阳承道:“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清廷的鹰爪鹰爪的话还怎能相信。”
缪长风道:“那也未必尽然聪明的鹰爪为了要取得别人相信说的话最少也有几分真的。假如我告诉你他所说的有关你身世部分竟有七八分是真的那又如何?”
欧阳承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孟元虽然没有识破我冒充杨炎的破绽但他却已知道杨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如今他要当面说穿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这是他对杨炎的不放心我要怎样才能使得他相信‘杨炎’是真心忏悔的呢?”
他也的确有点急智登时流下两行热泪说道:“爹爹你是因为我做的错事太多不肯要我这个不肖的儿子么?但不管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也不管段剑青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尊敬的爹爹我也得以做你的儿子为荣!”
缪长风缓缓说道:“假如我告诉你另有生身之父孟元不是你的父亲。你也仍然这样说吗?”
欧阳承不假思索立即说道:“纵然真是这样我也仍然把你当作爹爹!”
缪长风道:“为什么?”
欧阳承道:“有情就是真无情就是假。你对我的父子之情是比真金还真的义父曾经告诉我冷姐姐曾经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那年大哥奉你之命到天山接我;我失踪那几年你叫大哥到处找我我都知道。纵然我真的另有一个生身之父那人抛弃我对我从来不闻不问那么他对我既然毫无父子之情我又何必认他为父了;再说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不知如果他是坏人难道我也要认贼作父?”
躲在外面偷听的杨炎明知他是“做戏”却也禁不住被他这番话说得心灵震颤好像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去一样!
缪长风似乎亦是深受感动他站了起来面向后窗背向欧阳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有情就是真无情就是假你这两句话倒是说得真好!唉只可惜——”
欧阳承心头卜卜的跳要暗算“孟元”这可是最好的时机了他叫了一声:“爹爹!”佯作心情激动缓缓向缪长风走去说道:“爹你肯原谅我就好。还可惜什么?”
缪长风轻轻说道:“可惜我不是孟元你也不是杨炎!”
欧阳承这一惊非同小可趁他尚未回头把早就藏在手中的一把喂毒梅花针立即射出。
虽然他尚未知道缪长风是谁但料想有资格替盂元来试他的自必是一流高手无疑梅花针一飞出去无暇察看是否能够暗算成功转身便逃。
不料他一转身只见一个人已是拦在门口淡淡说道:“小伙子你来此太不容易既然来了何必又要走得这样匆忙?坐下来谈谈吧你不是要找孟元的么?……”
欧阳承那耐烦听他说完呼的一掌就劈出去!
这一掌打在那人的胸膛上那人神色自如声调都没丝毫变化:“我就是孟元!”平平淡淡的把话说完片刻也没停顿。好像他受攻击这件事情根本未曾生过一样。
杨炎心头一震几乎从树上跌下来“卡”的一声响一技树枝给他不知不觉的捏断了。
孟元却似乎并没有觉外面躲藏有人头也不回便即走进屋子。
欧阳承所受的震动比杨炎更大!说也奇怪他一掌打中孟元的胸膛孟元似乎毫无知觉反而是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阵闷热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但这种感觉却又不是受到外力震撼的那种感觉亦的是说盂元根本来曾运劲反击。
欧阳承惊魂未定耳边又听得缪长风一声叹息:“你的话说得很好可惜你说的不是真心话!”缪长风仍然站在窗前不过已经是面向着他了。他一抖衣袖闪闪光的一堆粉未洒了满地那是被他的太清气功震得粉碎的梅花针。
“他是盂元你是谁?”欧阳承情知决计难逃反而比较镇定了。他看得出孟元并无杀他之意心中暗暗盘算如何骗得盂元放他。
缪长风哈哈一笑道:“我就是你的养父你刚刚才提起我!”
欧阳承又是一惊:“你你就是缪大侠?”想起刚才当着他的面扯谎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缪长风道:“不错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是谁不用再叫我爹爹了。你是什么人?”
欧阳承的谎话尚未编好孟元笑道:“用不着问他了。他是欧阳家的人。”
缪长风道:“对他打你刚才那掌用的雷神掌功夫不过我还是有点怀疑。”
孟元道:“你是怀疑他这雷神好像用得不大对是吗?”
缪长风道:“不是用得不对而是他混杂了别的功夫。对、不对!”
孟无笑道:“怎的又说对又说不对?”
缪长风道:“孟兄还是你说得对。他的雷神掌虽然是欧阳伯家传的心法但混杂别的功夫就不能说是对了。雷神掌本来是没有毒的他却兼练了毒掌。”
盂元点了点头说道:“他练的是当年那个女魔头韩紫烟的毒掌功夫。以雷神掌而兼练毒掌虽然更为狠毒但祸害却是不小。幸亏他练这毒掌大概只有一年火候要是再过几年功夫练得深了自身亦将中毒。那时两种功夫互为水火寒热交侵。不但变作废人而且在苟延残喘的余生每天都要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欧阳承站在一旁听他们议论自己这门雷神掌的功夫不禁惊疑不定。”
吃惊的是他只打了孟元一掌不但身受者的孟无立即就知道他的功夫的底细连旁观者的缪长风也是如数家珍。疑惑的是:他们所说的祸害不知是真是假?
“莫非他们是在吓我?但我已落在他们手中他们要杀找不过举手之劳又何须吓我?”
心念未已只听得缪长风问孟元道:“听说韩紫烟这女魔头临死之前她的毒功秘笈已给段剑青这小贼骗去此事可是真的?”
孟元道:“此事华儿知得清楚料想不会是假。”
缪长风一直没有理会欧阳承此时方始回过头来冷冷问他道:“欧阳业是你什么人?你和段剑青又是什么关系?”欧阳业乃是欧阳伯和的儿子雷神掌的衣钵传人。
欧阳承不敢隐瞒说道:“欧阳业乃是先伯。段剑青是我的朋友他用毒掌的练法与我交换雷神掌功夫。”
缪长风道:“这对就了。倘若欧阳伯和在生他是个有见识的人一定不会让你兼练毒掌的。”
欧阳承“卜通”跪了下来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受了段剑青这小贼的挟制他要我冒充杨炎来刺杀孟大侠的。要是我不这么干的话他就杀我请孟大侠、缪大侠饶我一命我知错了。”
孟元道:“知错就好你走吧!”
欧阳承想不到他一口应承倒是不敢相信战战兢兢的问道:“孟大侠当真肯让我走?”
孟元道:“我岂有说话不算数。不过——”
欧阳承不禁又是心头一凛连忙问道:“不过什么?”只道孟元是拿他消遣即使愿意放他恐怕也会给他出个难题。
孟元道:“你要走就走没人将你留难不过刚才你打我的那一掌之力已是回之自身。你试吸一口气瞧瞧。”
欧阳承正在觉得胸口有点作闷依言试行运气只觉胸中火热顿时头昏脑脱。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是知道兼练毒功的雷神掌的厉害的这一掌之力回之自身等于自己打伤自己。目前已有中毒的迹象时间一长只怕剧毒还会侵入脏腑!
孟元缓缓说道:“你现在该当明白练这种邪恶的功夫对自身是有害无益了吧?碰上功力比你高的人固然是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即使没有碰上过两年你功夫较深它自己也会作的。”
欧阳承福至心灵立即又再跪下说道:“我不合冒犯孟大侠请孟大侠救我一命!”
孟元道:“好只要你从今之后当真能够洗心革面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得以平安度过这次灾难吧。”说罢拉他起来轻轻一掌印在地的胸膛不过片刻欧阳承只觉气机顺畅翳闷顿消。有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
孟元道:“行了你以后虽然不能再练这门功夫但也无须忧虑反受其害了。你好自为之吧。”
欧阳承因祸得福说道:“多谢孟大侠将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从今之后我也不敢妄图利禄功名了。我会找一个人迹罕到的地方躲起来江湖上从此没有我这号人物。”
杨炎把这件事看在跟里心里想道:“这小子处心积虑要想刺杀孟元孟元尚且以德报怨像他这样的为人世间实是少有。他怎能作出如我爹爹所说的那种卑鄙事情?”要为爹爹报仇的念头不觉渐渐动摇。
欧阳承走后缪长风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不是炎儿。”
孟元却笑道:“我早就知道不会是炎儿了我也正庆幸他不是炎儿。”
缪长风道:“对要是炎儿当真要来行刺你的话那我也不知要如何伤心了。但你怎会一早就猜得着他不是炎儿呢?”
孟元道:“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行刺我的!”
谬长风笑道:“你对他倒很有信心!
孟元道:“欧阳承和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已听见了。”
缪长风怔了一怔说道:“他是冒充炎儿说的也不是真心话。因何你从他的违心之论却得到了对炎儿的信心。”
孟元道:“那假炎儿说的虽然不是真心话道理却是对的。”说至此处望出窗外若有所思。
缪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的那番话包含两种道理有情就是真无情就是假立身处世讲究的应该是大是大非纵然亲生骨肉一也不能认贼作父不过可惜这不是炎儿亲口说的。”
孟元道:“那假炎儿都懂得说这种话来骗取你的信任真的炎儿我想他也必定会懂得这些道理的。他是紫萝的儿子禀性应该衣乃母的遗传他又是你的义儿唐老掌门的关门弟子后天所受的教养更比一般儿童要好得多。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纵然他受人家蒙蔽于一时一旦明白真相自必会分辨是非。我是这样的想因此我相信他。假如欧阳承那番话是从他的口里说出来那就一定是他真心的说话了。”
缪长风笑道:“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你虽然从没有见过他这句话还是一样适用!”
杨炎是个性格容易冲动的人他躲在窗外的枣树上听见了孟不说得这样恳切不觉心头热暗暗后悔“我来错了我来错了。纵然我不能认他做父亲我也不应该把他当作仇人的!”
缪长风吧了口气笑道:“他的禀性本来不坏但也稍嫌偏激了些。不过也怪我不好我一直未能将他的身世隐秘告诉他。如今他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说不定他连我也会怪是。”
孟元道:“这怎能怪你他失踪那年才不过十一岁。”
缪长风叹道:“我一回来就听到石天行要追究他欺师灭祖之罪真是令我心烦。”
孟元道:“是呀有一件事我还未曾和你说呢。今日日间我接到李务实从张掖托丐帮捎来的书信所谓炎儿背叛师门这件事情似乎是越闹越大了。真不知如何收拾才好。”
缪长风道:“此事我在途中亦已略有所闻不知李务实的信怎样?”
孟元道:“据说炎儿被一个小妖女迷惑和许多武林人士作对正邪各派都有。被炎儿所伤的有云中双煞、崆峒派劳家兄弟和彭大遒等人……”
缪长风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那个彭大遒更坏。据我所知他就似当年的杨牧一样早已暗中投靠清廷。”
孟元道:“我尚未说完呢给炎儿所伤的还有蓬莱蹑云剑穆扬波穆志遥父子。”
缪长风道:“我在路上也曾听得有人谈及此事不过说法却又有点不大相同。据说那位穆家三少爷误交妖人他虽然吃了炎儿的大亏却也因此摆脱了妖人的绕缠。老穆后来明白真相对炎儿还曾表示感谢呢。李务实大概不是十分清楚其中曲折。”其实并非李务实不明真相而是这封托丐帮梢来给孟元的书信是6敢当借用师叔的名义的。
孟元道:“炎儿得罪了这些人还不打紧最令我心焦的是他在张掖又伤了天山派的一个弟子。”
缪长风道:“你说的敢情是李务实的师侄6敢当。”
孟元道:“不错。6敢当是石天行最得意的弟子炎儿割了他儿子的舌头如今又打伤了他的得意弟子怨越结越深恐怕不是更难化解了。”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能完全偏袒炎儿我也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胡作非为竟然打伤本门长辈子前又残害同门于后。他们还说炎儿做出很见不得人的事唉我也不便开口!……”
缪长风道:“我倒不是偏袒炎儿我只觉得其中走有蹊跷。你听到的他们控诉炎儿的罪名其中是否有一项和冷冰儿有关的?”
孟元似乎不愿多说默默点了点头。
缪长风道:“石天行此人貌似严正其实私心自用我一向看着他就不顺眼。依我说他大可列入虽无过错面目可憎一类。他那宝贝儿子据我所知是曾向冷冰儿求婚不遂的。我这次回来尚未见着冰儿。我猜其中定有别情炎儿纵然犯了过错未必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可收拾。不过我也知道这件事却是令你为难了。石天行自己宠坏儿子却不许你‘包庇’炎儿。”
孟元道:“缪兄如何替炎儿化解全仗你了。”
缪长风道:“化解当然是不容易的但无论如何我总不能让他们难为我的炎儿大不了我与他都不回天山便了。唉但只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炎儿?许多事情必须见着了他才能想法的。唉炎儿炎儿你可知道我与你的爹爹怎样操心为你牵肠挂肚么?”正是:
侠骨柔肠真不假虽非骨肉胜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