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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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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这可厌的日子吃过了晚饭我闷闷的坐在窗前的椅子里望着窗外那绵绵密密的细雨。屋檐下垂着的电线上挂着一串水珠晶莹而透明像一条珍珠项炼。在那围墙旁边的芭蕉树上水滴正从那阔大的叶片上滚下来一滴又一滴单调而持续的滚落在泥地上。围墙外面一盏街灯在细雨里高高的站着漠然的放射着它那昏黄的光线那么的孤高和骄傲好像全世界上的事与它无关似的。本来嘛世界上的事与它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叹了口气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该去办自己的事了。

“依萍你还没有去吗?”

妈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刚刚洗过碗手上的水还没有擦干那条蓝色滚白边的围裙也还系在她的腰上。

“我就要去了。”我无可奈何的说在屋角里找寻我的雨伞。“到了‘那边’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才好告诉你爸爸房租不能再拖了我们已经欠了两个月……”

“我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把钱要来就是了!”我说仍然在找寻我的伞。“你的伞在壁橱里。”妈说从壁橱里拿出了我的伞交给了我又望了望天低声的说:“早一点回来如果拿到了钱就坐三轮车回来吧!雨要下大了。”

我拿着伞走下榻榻米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穿上我那双晴雨两用的皮鞋。事实上我没有第二双皮鞋这双皮鞋还是去年我高中毕业时妈买给我的到现在已整整穿了一年半了巷口那个修皮鞋的老头不知道帮这双鞋打过多少次掌缝过多少次线每次我提着它去找那老头时他总会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说:“还是这双吗?快没有得修了。”现在这双鞋的鞋面和鞋底又绽开了线下雨天一走起路来泥水全跑了进去每跨一步就“咕叽”一声但我是再也不好意思提了它去找那老头了。好在“那边”的房子是磨石子地的不需要脱鞋子我也可以不必顾虑那双泥脚是否能见人了。妈把我送到大门口扶着门站在雨地里看着我走远。我走了几步妈在后面叫:

“依萍!”我回过头去妈低低的说:

“不要和他们脾气哦!”

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回过头去妈还站在那儿瘦瘦小小的身子显得那么怯弱和孤独街灯把她那苍白的脸染成了淡黄色。我对她挥了挥手她转过身子隐进门里去了。我看着大门关好才重新转过头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在冷风中微微瑟缩了一下握紧伞柄向前面走去。

从家里到“那边”路并不远但也不太近走起来差不多要半小时因为这段路没有公共汽车可通所以我每次都是徒步走去。幸好每个月都只要去一次。当然这是指顺利的时候如果不顺利去的那天没拿到钱那也可能要再去两三次。天气很冷风吹到脸上都和刀子一样锋利这条和平东路虽然是柏油路面但走了没有多远泥水就都钻进了鞋里每踩一步一股泥水就从鞋缝里跑出来同时另一股泥水又钻了进去。冷气从脚心里一直传到心脏彷佛整个的人都浸在冷水里一般。一辆汽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刚巧路面有一个大坑溅起了许多的泥点在我跳开以前所有的泥点都已落在我那条特意换上的我最好的那条绿裙子上了。我用手拂了拂头雨下大了伞上有一个小洞无论我怎样转动伞柄雨水不是从洞中漏进我的脖子里就是滴在我的面颊上。风卷起了我的裙角雨水逐渐浸湿了它于是它开始安静的贴在我的腿上沿着我的小腿把水送进我的鞋子里。我咬了咬嘴唇开始计算我该问那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索取钱的数目——八百块钱生活费一千块钱房租一共一千八百干脆再问他多要几百作为我们母女冬衣的费用看样子我这双鞋子也无法再拖过这个雨季了。

转了一个弯沿着新生南路走到信义路口再转一个弯我停在那两扇红漆大门前面了。那门是新近油漆的还带着一股油漆味道门的两边各有一盏小灯使门上挂着的“6寓”的金色牌子更加醒目。我伸手揿了揿电铃对那“6寓”两个字狠狠的看了一眼6寓!这是姓6的人的家!这是6振华的家!那么我该是属于这门内的人呢?还是属于这门外的人呢?门开了开门的是下女阿兰有两个露在嘴唇外面的金门牙和一对凸出的金鱼眼睛。她撑着把花阳伞缩着头显然对我这雨夜的“访客”不太欢迎望了望我打湿的衣服她一面关门一面没话找话的说了句:

“雨下大啦!小姐没坐车来?”

废话!哪一次我是坐车来的呢?我皱皱眉问:

“老爷在不在家?”“在!”阿兰点了点头向里面走去。

我沿着院子中间的水泥路走这院子相当大水泥路的两边都种着花有茶花和台湾特产的扶桑花现在正是茶花盛开的时候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依然显得清晰。一缕淡淡的花香传了过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桂花!台湾桂花开的季节特别长妈就最喜欢桂花但在我们家里却只有几棵美人蕉。走到玻璃门外面我在鞋垫上擦了擦鞋子收了雨伞把伞放在玻璃门外的屋檐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使我全身酥松客厅中正燃着一盆可爱的火整个房里温暖如春。收音机开得很响正在播送着美国热门音乐那粗犷的乐声里带着几分狂野的热情在那儿喧嚣着呼叫着。梦萍——我那异母的妹妹雪姨和爸的小女儿——正斜靠在收音机旁的沙里她穿着件大红色的套头毛衣一条紧而瘦的牛仔裤使她丰满的身材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一件银灰色的短大衣随随便便的披在她的肩膀上满头乱七八糟的短蓬松的覆在耳际额前。一副标准的太妹装束但是很美她像她的母亲也和她母亲一样的充满了诱惑。那对大眼睛和长睫毛全是雪姨的再版但那挺直的鼻子却像透了爸。她正舒适的靠在沙中两只脚也曲起来放在沙上却用脚趾在打着拍子两只红缎子的绣花拖鞋一只在沙的扶手上另一只却在收音机上面。她嘴里嚼着口香糖膝上放着本美国的电影杂志摇头晃脑的听着音乐。看到了我她不经心的对我点了个头一面扬着声音对里面喊:

“妈依萍来了!”我在一只长沙上坐了下来小心的把我湿了的裙子拉开让它不至于弄湿了椅垫一面把我**的脚藏了一些到椅子背后去。一种微妙的虚荣心理和自尊心使我不愿让梦萍她们看出我那种狼狈的情形。但她似乎并不关心我只专心的倾听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我整理了一下头这才现我那仅有十岁的小弟弟尔杰正像个幽灵般呆在墙角里倚着一辆崭新的兰陵牌脚踏车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一只手扶着车把冷冷的望着我。他那对小而鬼祟的眼睛把我从头到脚仔细的看了一遍我那双凄惨的脚当然也不会逃过他的视线。然后他抬起眼睛盯着我的脸看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他并没有和我打招呼我也不屑于理他。他是雪姨的小儿子爸五十八岁那年才生了他所以他和梦萍间足足相差了七岁。也由于他是爸爸老年时得的儿子因此特别的得宠。但他却实在不是惹人喜爱的孩子我记得爸曾经夸过口:“我6振华的孩子一定个个漂亮!”

这句话倒是真的我记忆中的兄弟姐妹不论哪一个“母亲”生的倒都真的个个漂亮。拿妈来说吧。她只生过两个孩子我和我的姐姐心萍。心萍生来就出奇的美十五、六岁就风靡了整个南京城。小时她很得爸爸的宠爱爸经常称她作“我的小美人儿”带她出席大宴会带她骑马。每次爸的马车里她戴着大草帽爸拿着马鞭从南京的大马路上呼叱而过总引得路人全体驻足注视。可是她却并不长寿十七岁那年死于肺病。死后听说还有个青年军官每天到她坟上去献一束花直到我们离开南京那军官还没有停止献花。这是一个很罗曼蒂克的故事我记得我小时很被这个故事所感动。一直幻想我死的时候也有这么个青年军官来为我献花。心萍死的那一年我才只有十岁。后来虽然有许多人抚着我的头对妈说:

“你瞧依萍越长越像她姐姐了又是一个美人胎子。”

但我却深深明白我是没有办法和心萍媲美的。心萍的美丽还不止于她的外表她举止安详待人温柔婉转决不像我这样毛焦火辣。在我的记忆中心萍该算姐妹里最美的一个——这是指我所知道的兄弟姐妹中因为爸爸到底有过多少女人是谁也无法测知的。因此他到底有多少儿女恐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除了心萍像留在大6的若萍、念萍、又萍、爱萍也都是著名的美兄弟里该以五哥尔康最漂亮现在在美国听说已经娶了个黄头的妻子而且有了三个孩子了。至于雪姨所生的四个孩子老大尔豪虽然赶不上尔康却也相差无几。第二个如萍比我大四岁今年已经廿四岁虽谈不上美丽但也过得去。十七岁的梦萍又是被公认的小美人只是美得有一点野气。至于我这小弟弟尔杰呢?我真不知道怎么描写他好?他并不是很丑只是天生给人一种不愉快感。眼睛细小眼皮浮肿眼光阴沉。人中和下巴都很短显得脸也特别短。嘴唇原长得很好他却经常喜欢用舌头抵住上嘴唇彷佛他缺了两个门牙而必须用舌头去掩饰似的。加上他的皮肤反常的白看起来很像一个肺病第三期的小老头可是他的精力却非常旺盛。在这个家里仗着父母的宠爱他一直是个小霸王。

收音机里一个歌曲播送完了接着是个播音员的声音。他报告了一个英文歌名然后又报出一连串点唱的人名什么“xx街xx号xx先生点给xx小姐”之类。梦萍把头靠在椅背上小心的倾听着。尔杰在他的角落里对他的姐姐很生兴趣的望了一眼接着又悄悄的翻了翻白眼开始把脚踏车上的铃按得叮铃叮铃的响一面拚命踏着脚踏让车轮不住的出“嚓嚓”的声音。梦萍一唬的把杂志摔到地下大声的对尔杰嚷着说:

“你这个捣蛋鬼把车子推到后面去再弄出声音来小心我揍你!”尔杰对他姐姐伸了伸舌头满不在乎的按着车铃说:

“你敢!男朋友没有点歌给你听你就找我脾气!呸!不要脸!你敢碰我我告诉爸爸去!”

“你再按铃看我敢不敢打你!”梦萍叫着说示威的看着她弟弟一面从地下捡起那本杂志把它卷成一卷捏在手上作势要丢过去打尔杰。尔杰再度翻白眼把头抬得高高的怡然自得的用舌头去舔他的鼻子可惜舌头太短始终在嘴唇上面打着圈儿。一面却死命的按着车铃铃声响亮而清脆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梦萍跳了起来高举着那卷杂志嚷着说:“你再按!你再按!”“按了又怎么样?”一串铃声叮铃当啷的滚了出来尔杰高抬的脸上浮起一个得意的笑。“啪”的一声那卷画报对着尔杰的头飞了过去不偏不斜的落在尔杰的鼻尖上。铃声戛然而止尔杰对准他姐姐冲了过去一把扯住了梦萍的毛衣拚命用头在梦萍的肚子上撞着同时拉开了嗓门用惊人的大声哭叫了起来:“爸爸!妈!看梦萍打我!哇!哇!哇!”

那哭声是如此宏亮以至于收音机里的鼓声、喇叭声、歌唱声都被压了下去。如果雪姨不及时从里面屋里跑出来我真不知道房子会不会被他的声音震倒。雪姨向他们姐弟跑了过去一把拉住尔杰对着梦萍的脸打了一巴掌骂着说:

“你是姐姐不让着他还和他打架羞不羞?你足足比他大着七岁啦!再欺侮他当心你爸来收拾你!”

“小七岁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们都向着他今天给他买这个明天给他买那个我要的尼龙衬裙到今天还没有买他倒先有了车子了!一条衬裙不过三、四百块他的一辆车子就花了四千多!……”梦萍双手叉着腰恨恨的嚷。

“住嘴!你穷叫些什么?就欠让你爸揍一顿!”

雪姨大声叱责着梦萍愤愤的对沙旁边的小茶几踢了一脚然后一屁股坐在沙上泄愤的把收音机的声音播大了一倍立刻满房间都充满了那狂野的歌声了。雪姨揽过尔杰来用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的说:

“打了哪里?不痛吧?”

尔杰一面嚷着痛一面不住的抽噎着但眼睛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雪姨转过身来似乎刚刚才现我做出一股惊讶的样子来说:“什么时候来的?你妈好吧?”

“好。”我暗中咬了咬牙心里充满了不自在。雪姨拉着尔杰在沙里坐下来不住的揉着尔杰的头虽然尔杰挨打的地方并不在头上但他似乎也无意于更正这点任由他母亲揉着一面不停的呜咽用那对无泪的眼睛悄悄的在室内窥视着。“爸在家吧?”我忍不住的问真想快点办完事可以回到我们那个简陋的小房子里去那儿没有豪华的设备没有炉火没有沙但我在那儿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妈一定已经在等着我了自从去年夏天我为了取不到钱和雪姨生冲突之后每次我到这儿来妈都要捏着一把汗。可怜的妈妈就算为了她我也得尽量忍耐。

“振华!依萍来啦!”雪姨并不答复我却对着后面的房子叫了一声。她的年龄应该和妈差不多也该有四十六、七了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显老如果她和妈站在一起别人一定会认为妈比她大上十岁二十岁其实她的大儿子尔豪比我还要大五岁呢!她的皮肤白皙而细致虽然年龄大了依然一点都不起皱纹也一点都不干燥。她很会妆扮自己永远搽得脸上红红白白的但并不显得过火再加上她原有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流盼生春别有一种风韵这种风韵是许多年轻人身上都找不出来的。她身材纤长苗条却丰满匀称既不像一般中年妇人那样胖也没有像妈那样枯瘦干瘪。当然她一直过着好日子不像妈那样日日流泪。

爸从里面屋子里出来了穿着一件驼绒袍子头上戴着顶小小的绒线帽嘴里衔着他那年代古老的烟斗。他皱着眉头用严肃的眼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依然不能不站起身来对他恭敬的叫了声爸爸。他不耐的对我挥了挥手似乎看出我这恭敬的态度并不由衷而叫我免掉这套虚文。我心中颇不高兴无奈而愤恨的坐了回去爸眉头皱得更紧了回过头去对梦萍大声嚷:

“把收音机关掉!”梦萍扭了扭腰噘起了嘴不情愿的关掉了收音机室内马上安静了许多。爸在雪姨身边坐了下来望着尔杰说:

“又怎么回事了?”“和梦萍打架了嘛!”雪姨说尔杰乘机把呜咽的声音加大了一倍。爸没有说话只阴沉的用眼光扫了梦萍一眼梦萍努着嘴有点胆怯的垂下了眼睛嘴里低低的叽咕了一句:

“买了辆新车子就那么神气!”

爸再扫了梦萍一眼梦萍把头缩进大衣领子底下不出声了。爸转过头来对着我眼光锐利而森冷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点笑容都没有好像法官问案似的:

“怎么样?你妈的身体好一点没有?”

亏你还记得她!我想。却不能不柔声的回答:“还是老样子常常头痛。”

“有病还是治好的好。”爸说轻描淡写的。

治好的好钱呢?为了每个月来拿八百块钱生活费我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的来乞讨了。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爸取下烟斗来在茶几上的烟灰碟子里敲着烟灰雪姨立即接过了烟斗打开烟叶罐子仔细的装上烟丝再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吸了吸然后递给爸。爸接了过来深深的吸了两口似乎颇为满足的靠进了沙里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几乎是温和而慈祥的两道生得很低的眉毛舒展了。眼睛里也消夫了那抹严厉而有点冷酷的寒光。我窃幸我来的时候还不错或者我能达到我的目的除生活费和房租外能再多拿一笔!一条白色的小狮子狗——蓓蓓——从后面跑进了客厅一面拚命摇着它那短短的多毛的小尾巴。跟在它后面的是它年轻的女主人如萍。如萍是雪姨的大女儿比我大四岁一个腼腆而没有个性的少女和她的妹妹梦萍比起来她是很失色的她没有梦萍美更没有梦萍活泼许多时候、她显得柔弱无能她从不敢和生人谈话如果勉强她谈她就会说出许多不得体的话来。她也永远不会打扮自己好像无论什么服装穿到她身上都穿不整齐利落似的。而且她对于服装的配色简直是个低能。拿现在来说吧她上身是件葱绿色的小棉袄下身却是条茄紫色的西服裤。脖子上系着条彩花围巾猛一出现真像个京戏里的花旦!不过不管如萍是怎样的腼腆无能她却是这个家庭里我所唯一不讨厌的人物因为她有雪姨她们所缺少的一点东西——善良。再加上她是这个家庭里唯一对我没有敌意或轻视的人。看见了我她对我笑了笑又有点畏缩的看了爸一眼仿佛爸会骂她似的。然后她轻声说:“啊你们都在这里!”又对我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来了我在后面睡觉天真冷……怎么依萍你还穿裙子吗?要我就不行太冷。”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她的手正好按在我湿了的裙子上立即惊异的叫了起来:“你的裙子湿了到里面去换一条我的吧!”

“不用了!我就要回去了!”我说。

蓓蓓摇着尾巴走了过来用它的头摩擦着我的腿我摸了摸它它立刻把两只前爪放在我的膝上它的毛太长了以至于眼睛都被毛所遮住了。它从毛中间用那对乌黑的眼珠望着我我拂开它眼前的毛望着那骨碌碌转着的黑眼珠我多渴望也有这样一条可爱的小狗!

“蓓蓓过来!”雪姨喊了一声小狗马上跳下我的膝头走到雪姨的身边去。雪姨用手抚摸着它的毛一面低低的像是无意似的说:“看!才洗过澡又碰了一身泥!”

我望了雪姨一眼心中浮起一股轻蔑的情绪这个女人只会用这种明显而不深刻的句子来讽刺我事实上她使我受的伤害远比她所暴露的肤浅来得少。她正是那种最浅薄最小气的女人我没有说话。爸在沙椅中安闲的吸着烟斗烟雾不断的从他那大鼻孔里喷出来他的鼻子挺而直正正的放在脸中间。据说爸在年轻时是非常漂亮的现在他的脸变长了眉毛和头都已花白但这仍然没有减少他的威严。他的皮肤是黑褐色的当年在东北像他这样肤色的人并不多因此这肤色成为他的标志一般人都称他作“黑豹6振华”。那时他正是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一个大军阀提起黑豹6振华可以使许多人闻名丧胆。可是现在“黑豹”老了往日的威风和权势都已成过去他也只能坐在沙中吸吸烟斗了。但他的肤色仍然是黑褐色的年老没有改变他的肤色也没有改变他暴躁易怒的脾气我常想如果现在让他重上战场的话或者他也能和年轻时一样骁勇善战。他坐在沙里脸对着我和如萍我下意识的觉得他正在暗中打量着我似乎要在我身上搜寻着什么。我有些不安因为我正在考虑如何向他开口要钱这是我到这儿来的唯一原因。“爸”我终于开口了。“妈要我来问问这个月的钱是不是可以拿了?还有房租我们已经欠了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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