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生之雪(2/2)
剑中阙知其心意,轻轻叹息,若不是自己无法踏出永岁飘零,他又何尝不想一会雷泽呢。
“你此去小心。”剑中阙也不矫情,一语相慰,便见身前寒光大作,刚刚的阵法又一次亮起。一抬脚,剑中阙便消失其中了。
刀悔看着剑中阙抱着韶天启离去,心中终于松了口气。身上负担一卸,顿时心脉松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刀悔就地打坐调息,体内丹田与壇中的神源碎片所化的真源之力几近枯竭,灵台中元神也黯淡无光,当真是差点便要挂掉了。
一日后,刀悔恢复了一些,心中实在焦急担忧,便就此下山了。
……
祁北山顶终年飘雪,按理说无论怎样的寒冷,雪总是不可能连续不断地下上数十年吧,但是祁北山顶却不一样,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笼罩,雪是这里永恒的唯一。
山顶之下数十米处,大雪笼罩了一切,皑皑白雪铺就的山路之上隐隐可见一条蜿蜒崎岖的陡峭山道,山道旁的笔直石壁上早已铺上了厚厚的白雪,在一片萧索孤独的寒风中隐约可见上面有四个古字——永岁飘零。远远看去,茫茫一片寒烈,飞鸟难至,生人绝迹。
然而忽来的银光一道,顿时化作一道旋转的阵法。周围雪势一顿,阵法三米之内竟再无雪花落下。一道银色身影缓缓自阵法中走出,怀中抱着一名昏睡的孩童,孩童身上隐隐有一层氤氲的光泽保护。身影毫不停留,径直向大雪深处行去,所过之处,风雪辟易。不消片刻,这道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影深处,只在小道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雪花落下,再一会儿,踪迹全无,天地又是苍茫一片。
……
又是一月消逝,南方的天气已经渐渐炎热,然而祁北山的永岁飘零,却仍只有漫天雪花所描绘的孤独与寒冷。
山顶之上虽然也是常年笼罩在落雪之中,然而气温反而比山顶往下的地方要温暖一些,远远望去,簌簌雪影之中竟有一片雪白的梅林。都说寒梅傲雪,这山顶的梅花更是在这风雪中常年绽放。
穿过梅林,又现奇景,一个直径数百米的湖泊竟呈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湖面如镜,映出无数飘落的雪花,而雪落入湖面便自动消融,竟连小小的涟漪都难以荡出。湖边三座孤独的茅屋独立在风雪之中。
右边的茅屋内燃着一个火炉,火炉中的燃料也不知是什么,总之这一个月里火炉都不曾熄灭。火炉的温暖将寒冷都驱赶到了屋外,一架玉石床上铺上了细软的香草,香草之上一名孩童静静躺卧,剑眉星目已经舒展开来,正是当日刀悔送上山来的韶天启。
此时韶天启在剑中阙的医治下已经渐渐康复过来,脸上已经出现红润的气色,双手也不再死死抓住胸襟。
“嗯——”轻轻一声呢喃,韶天启只感觉全身说不出的沉重,他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经脉的情况,而眼皮也好像灌了铅似的难以睁开。
正在韶天启挣扎之际,一道柔和的力量透体而来。一时之间,韶天启只觉地夏日里一股清泉自头顶灌下,全身说不出的舒爽。
渐渐睁开眼,眼前模糊的一切仿佛在安慰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景物渐渐清晰,然而映入韶天启眼中的却全然是副陌生景象。木质的房梁之上铺着整齐枯黄的茅草,全然没有一点熟悉的样子。微微侧头,只见房中简单地摆着一套石桌石凳,石桌上放着一副寒檀木茶具,茶壶嘴还有一缕热气蒸腾着笔直向空中伸去,显然主人刚出去不久。
环视房间一周,韶天启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张石床之上,只是上面铺的细草颇为柔软,一时间没有察觉。床脚便则是一个火炉,火炉里的火不见旺盛,但确将整间屋子都烘地很温暖。炉子上是一壶冒着淡淡热气的水。这个房间透着一股简单而淡雅的气息,然而在这淡雅中,却是徘徊者一抹孤独。
“你醒了。”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韶天启虽然觉得全身无力,但还是努力坐起身来,心中焦急着父母的安危,他只记得昏迷之际,父母都还在醉月楼的楼顶。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韶天启心中也不由有些害怕。
“我名剑中阙,是你父亲的好友。”淡淡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股伤感继续道,“你是刀悔花了一个月时间带到永岁飘零的,这是你父亲最后的传令。”声音顿了顿,半响才道,“四个月前醉月楼被雷泽所灭,你父母皆不知所踪。”
嗡——韶天启只觉得脑海一阵炸响。醉月楼没了?爹爹、阿娘失踪了?还有刀悔叔叔……他们、他们都没了?这怎么可能?一下子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仿佛在那声音消失的瞬间自己便坠入九幽黄泉,彷徨、无措、恐惧、悲伤混合着化为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仿佛虚无中张开一张黑暗的大口,瞬间将他吞噬。韶天启双眼一黑,又昏倒在床上。
“哎,真是苦了这孩子。”站在湖边的剑中阙一身白衣,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雪花轻摇,一声轻叹,湖面荡过一圈涟漪,这是一片梅花飞入了湖心。
剑中阙走进茅屋,来到韶天启身边,再次将一股清澈的真源度入韶天启体内。
悠悠睁开眼睛,韶天启的目光已经毫无焦距,眼角还挂着泪痕。往日一幕幕温馨不断地冲击着韶天启的心神,仿佛一切美好正在离他远去,爹爹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阿娘银玲的笑语越来越远去,他竭力奔跑追赶,却是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缓缓消失,无力的他用尽力气呐喊,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黑暗袭来,淹没了一切。
“爹爹——阿娘——”韶天启于惊坐而起,他好希望刚刚只是一梦,然而眼前的仍然只是茅屋跟石桌。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那个声音才是真的。”虽然屋中温暖,韶天启却觉得一阵寒冷袭身,无尽的孤独之感笼罩全身。韶天启蜷缩着身子,双手环抱着小腿,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两个膝盖之间,咬紧了嘴唇。他在哭,使劲得哭,也许只有这样的哭才能略微宣泄如此得悲伤和孤独吧。
今年,韶天启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天启”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际,韶天启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模糊中他好像看见的父亲的影子。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就好像初生的雪花,还未落到这凡尘。你要相信,你的父母也许现在不在你身边,但你永远都在他们的心里,你不能让他们在彼端为你叹息。”眼前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晕,声音平缓却温暖,让韶天启心里舒服多了。
听着那声音,韶天启下意识向窗外望去,只见天地之间一片白茫,片片鹅毛般的雪花自天空飘落,盘旋飞舞,仿佛是一个个刚刚离开天空母亲怀抱的精灵,自由而喜悦。
“我——我真的也是初生之雪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