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借刀杀人(2/2)
张明远的话虽然说的沒头沒脑,但朱厚熜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益王朱厚烨如今虽是名列逆案之首犯,但若是他的求救血书所言是实,他便不是逆臣,还是正牌子的天潢贵胄。吕芳如此安排,也是担心走漏了风声,南都那帮勋臣贼子恼羞成怒之下,对益王下了毒手。
朱厚熜也知道,吕芳虽有“菩萨”之称,对宫里的人无心犯下的小错,他总是能包容则包容,能骂不打,能打不杀,但也并不是一味操妇人之仁,而是要分时候,看对象。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尽管他当初不敢以正道直言劝谏主子,但对于那些进献邪术蛊惑主子,炮制**侵害龙体的妖道,却沒有一点好感。邵元节、陶仲文等人被朱厚熜下旨打入诏狱之后,他便命提刑司严加拷问,审出了他们私交外臣、纳赃受贿、关说官司、霸占民田、强抢良家女子等诸多不法之事,密奏皇上。朱厚熜不胜震怒,将这些人抄家并刺配充军,却又叮嘱吕芳不要让他们乱说话,以免泄露宫闱秘事。吕芳心领神会,不数日,年岁稍长的邵元节便在狱中“畏罪自杀”,陶仲文也在充军途中因“不服水土”染“病”身亡,一劳永逸地为主子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赢得了朝野上下,尤其是士林清流的一片叫好之声。还有对付那些动辄忤逆圣意,批龙磷的言官词臣,“芝兰当道,不得不除”就成了他的行为准则,也就不是什么菩萨了。但是,再怎么说,他毕竟是皇家奴才,对于益王那样的天潢贵胄,不得不畏忌几分,也难怪他会这样苦心孤诣地将封锁消息,以免伤及太祖血脉、宪宗嫡孙。
这自然是吕芳恪守祖宗家法和做奴才的本分,朱厚熜也不能怀疑他的忠心,但从这一点上來说,他就不如陈洪行事果敢、心狠手辣。而在对待那些百无一用的皇族蛀虫之事上,朱厚熜更需要的,正是陈洪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
不过,吕芳如此安排也提醒了朱厚熜:吕芳和张明远都能看到这一点,外面那些内阁学士、六部九卿又怎能看不到这一点,这份求救血书和恩旨会不会被内阁学士以同样的理由封驳退回,一來二去难免闹得满城风雨,以后的事情就更不好开口了啊。
张明远话语背后的意思,陈洪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见主子踌躇起來,又是拈酸又是气愤:如今司礼监由我当家,可你吕芳仗着是主子的大伴,得了主子的**信,每每都把我的家给当了,以前你日夜侍侯在主子身边还情有可原;如今远在万里之外,还如此插手,就不免太过分了。我大明朝廷之上已经出了夏言那个“山中宰相”,却不曾想宫里竟也出了你这么一个“宫外内相”,真是岂有此理。再者说來,你远在万里之外,又焉知主子如今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如此随意指手画脚,岂是为主分忧的奴才本分。亏他吕芳还时时处处以忠奴义仆自诩,又怎能对得起主子的浩荡天恩,。
想到这里,陈洪躬身说:“吕公公如此处置自是很有道理。不过,依奴才愚见,被叛军裹胁者计有亲王五位、藩王十余位、其他爵爷更是不计其数。若是主子这道恩旨不明发邸报,难免诸位王爷心怀惊惧,忐忑不可终日。更恐有哪位王爷担心无颜面对列位先帝并主子万岁爷而自裁谢罪,玉石俱焚于兵火之中,岂不痛折太祖及列位先帝爷的血脉,更损我大明国基藩篱,”
朱厚熜点点头,却又叹息道:“你说的有道理,寻常百姓之家,哪怕是贫苦小民,兄弟宗族之间还有情分,尚且能和睦相处,患难相扶,朕身为太祖嫡传血脉,又何尝不想竭力保全诸位皇室宗亲,只是你能体谅朕的一片苦心,外面的那些臣子却未必这么想……”
原來主子并不是被吕芳那厮说动,而是担心外面的人言可畏啊。陈洪放下心來,便说:“依奴才愚见,无论有无造逆、附逆之情事,主子都可下旨赦免益逆与诸位宗亲爵爷谋逆倡乱之罪,并将其姓名自钦定逆案名单中勾去。待王师克复南都,将诸位宗亲爵爷救出樊笼之后,再交由宗人府甄别,确属受乱臣贼子武力胁迫者免罪,参与谋逆者依律定谳。如此则不伤国朝规制、祖宗成法之公正无私,更显天家慈孝、主子仁厚。”
朱厚熜心中大喜:既然诸多文臣武将谋逆之罪都能轻描淡写地处置,谁又能说皇上发恩旨大赦皇室宗亲便是不对,这样处置就能先在道义上占了上风,至于会不会因此危及那些皇室宗亲的性命,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了,若是南都那些勋臣贵戚真的胆敢狗急跳墙,杀人泄愤的话,那也好办,反正他们都已经犯下了足够抄家灭族的不赦之罪,到时候什么凌迟啊炮烙啊种种酷刑一股脑地上,给那些枉死在乱臣贼子手中的朱元璋的龙子凤孙们报仇雪恨便是。
哈哈,如此一來,便为日后省了许多麻烦,唯一要担心的,倒是会不会有迂腐的朝臣士子指责自己置国家法度于不顾,一味姑息养奸,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理由來批自己的龙鳞了。
不过,朱厚熜终究还是觉得有愧于心,更觉得愧对冒死逃出江南传递书信的何心隐、初幼嘉那两位青年士子,便对陈洪说:“既然益王确系冤枉,那个何心隐与初幼嘉便也沒有罪,他们的名字也应一并自钦定逆案名单中勾去,仿张居正之例,都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一并拟出恩旨,明发邸报,”
陈洪立刻跪下叩头,山呼:“仁德宽厚无过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