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姬(2/2)
顾恺之很爱这新妾江城姬。他的正妻虽然也出自豪门朱户,但是天资愚钝,性格暴烈,琴棋书画只是挂在嘴边,随口说说的玩意儿,没有任何真才实学。
江城姬就不同了:弦声,能妙入神;诗句,能口成章。尤其让顾司马欣喜的是,此女对绘画,别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顾恺之引江城姬为知音。两人在一起,顾恺之教她画画,她也点评顾恺之的作品。有时顺口寥寥几句,就能正中要害,让男人茅塞顿开。
顾恺之的画风很难学,就是用他自己的话,在人前人后,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画人最难,其次山水,再其次狗马。而亭台楼阁这些死物,都有固定的形状,相比之下,容易的多。”
但是没有想到,在他的□下,江城姬居然能够,越他的亲传弟子,甚至将其设计的天师张道陵深谷摘桃子图,绘制的惟妙惟肖。
这幅画是老顾用来考察弟子的,画中要有不同年龄段的老中青三代人,还要有山岗、流水、岩石、桃树、孤松一系列出夏入秋的背景——既要反映道士们的仙风道骨,又要反映他们崇喜自然——最重要的,是要通过各种对比之法,反映云台山,有修炼身心的极佳气场。
十年了,没有弟子能通过《云台山摘桃图》的考验,大家对于道士和背景,总是顾此失彼。顾恺之没有想到,他心爱的小妾江城姬,居然想出了用道士的姿势,来衬托云台的山势的妙法。
于是两人在花前月下的小窗前窃窃私语时,顾恺之问她法出何处,江城姬回答的倒也巧妙:
“自己练呗!”
顾又问:“老画不好怎么办?”
江城姬答:“画一百次不行,就画一千次,总有悟出来的时候。画画和做其他事,其实一个样儿。”
顾司马被逗的直笑,乐问:“若是普通画师,象你说的一般努力,画出来的好画,却卖不出去,又当如何?”
江城姬哂答:“——山水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江城姬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讨喜而不矜持,通达而不傲慢。顾家上上下下,除了正妻和两个儿子,其余人都很喜爱她,顾司马更是宠到天上去了。
可惜,他总有老死的时候。在他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宣布遗言的时候,唯一的两个儿子,却都是不成材的料。
他很遗憾,分配完家产,握着江城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口中一直喃喃道:“那珍宝……那珍宝……”直至咽气。
两个儿子不干了。在旁边一听,就猜测到,父亲临死前,还有其他家产,没有分留给他们,而是落在的小妾江城姬的手中。这怎么可以?在正妻顾王氏的挑拨下。他们不管其他亲戚的言论,擅自将江城姬关了起来。
起先,是断粮。只要不招供珍宝的下落,就不给饭吃,活活饿死。可是整整关了半个月,江城姬还是没有任何吐露的迹象,也依然气色如新。
两个儿子想了想,也只有用刑逼供了。他们狠毒的设下了拷打的刑室,把江城姬带去参观。
江城姬倒是翩然一笑道:“何必如此费力?珍宝的下落,就在老爷书房的一幅画轴里,只要你们把画轴烧掉,里面的机关自然会在火中显露出珍宝的地点。”
两个儿子大喜,问:“什么画轴?”
江城姬说:“一幅最雪白,最崭新的宣纸裱糊好的画轴,上面画的是个美人,右上角,写有一个江字!”
两个儿子奔去书房,大翻特翻,终于找到了和描述一样的画轴,他们当着母亲的面,燃烧起来。
可是直到烧成灰烬,也没有在火光中看见任何东西。他们于是抓住江城姬怒问。却见江城姬一下跳进烟灰里,得意的呵呵笑道:“哪里有什么珍宝?珍宝就是这张宣纸。当年江陵城主送上的这幅宣纸,可以让任何画在上面的事物成真。顾恺之最擅人物,他画了江城姬,于是,世上就有了江城姬。现在,你们烧毁宣纸——从此,我自由了!”
说罢,在烟灰里,消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