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命中注定（2/2）
人：你本来就是天使。
鬼：瞎说！天使是我们家仇人！呃……除了绿，你还看见了什么？
人：陷入满眼的绿色之中，走了很久，却不能自拔。当时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我的脚步声，于是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在跳。有些害怕，想回去，但没成功。那片山林的深处仿佛有股强大的吸引力，教人不得不往里面走。脑子很乱，一大堆一大堆的想法，进退两难……忽然眼前一晃，有几户人家，一律粉墙黛瓦，可能年代久远，墙壁都很斑驳，开裂的砖石，灰旧的木门，还有木格窗户。像幅画。
鬼：那不是我住的地儿么。
人：不是，你家门牌号码我知道。那是一处废墟。人早已搬走，转向别处去享受现代文明，以及无从抵挡的喧嚣。留下这片绿色，有点原始的味道，但这种原始又是人制造的……嗯，那里是个被遗弃的角落。
鬼：美不美？
人：不美。如果一定要说她美，只能理解为被放弃的结果……人们遗弃了它，才发现美，美得挺凄凉挺孤单的。拥有时不能发现的，在放弃的时候方才看到。
鬼：这是哪本电影的台词？好像有点道理。
人：美丽的也是危险的。我不知道你们冥界的情况，但至少人间是这样的。为了保住小命，许多人选择了面具，几乎每一个精明的人都有一大堆面具，其中，必有几张是糊涂的。大家都在大喊坦诚相待的同时，依旧用片叶子遮住私部。人们只知索取，不知给予，将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装点上美妙动人的借口。
鬼：所以，人活着累啊，还是做鬼好。
人：这的确让我痛苦。但我又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我几乎要将自己扼杀在那片山林的绿色之中，但最终还是屈服了，因为我不能直面死亡。没有人来帮我，能帮我的，只有酒。酒就是酒，不是水——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那位盲刀客讲的倒也不错。
鬼：切~！哪儿那么多感慨！那，这片景象，你有没有画出来？
人：画？画不了。天太冷了，而且越来越冷。就像这个春节，讲起来有个“春”字，但你能体会到那种温暖么？无论有家无家、有钱没钱、有心没心，一场拥挤不堪的春运就受够了！所以，我不断地怀疑传统的夏历是否科学，或者古时候的气候与现在不同。总之，明明是“春”节，却几乎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亲友聚会，除了低头摇手机、刷红包、发短信，谁还能找出以往过年的感觉？春节，只停留在童年美好的回忆里，褪色的相片、真诚的笑脸、真心的祝福，统统烟逝了……我也曾尝试着去画那些“满眼的绿”，但出租屋里没有暖气，手指冰凉，松节油和煤油刺鼻的气味，挥发时搜遍全身的寒冷，将我带入一个近乎麻痹的世界。这就让我努力回忆那抹冬日暖阳下，山林古屋，斑驳白墙，以及他们映出的光亮。与此同时，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挣扎在同样的寒冷里，努力用如丝的意志，欺骗着疲弱的身体，向往着美丽的阳光？“车马衣轻裘”的老爷阔少们围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怀拥美人，举杯相庆，而我们呢？
鬼已无语，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假使哪位医生看见上面这段文字后，肯定会大声宣判矢夫至少有三项病症：
一、色盲，二、精神分裂，三、臆想症。
矢夫如果有幸能够听见，估计会笑着点点头，说：我？我什么都不是。
……
……
握手，落座，查看了身份证、证书之后，赵之凡校长扶了扶黑框眼镜，看了一眼周主任，又望向矢夫，用一种语重心长的神态说：“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
“不知道。”
“因为——命中注定！哈哈哈哈……”
周主任也触了电似地开怀大笑，浑身上下没一块安静的地方。
说实话，当时矢夫的确被这两位神经兮兮的举动吓了一跳！
试想，在那样一座阴森古怪的老宅，那样一个湿漉漉的雨后，陌陌生生来到一个陌陌生生的地方，面对两个陌陌生生的人，突然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还哈哈乱笑，怎不让人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什，什么，什么意思啊？”
“小矢啊，”赵校长意味深长地比了个“剪刀手”，晃了两晃，继续说：“2000块一个月，包三金、住宿，就给小朋友教教美术，每周嘛，也就六七堂课，其他时间嘛，也可以临时代代课，怎么样？”
“但不是编内工，档案是代管的。”周主任笑着补了一句。
矢夫有点晕，这叫什么事啊？
稀里糊涂来到龙珠岛，稀里糊涂遇到个如假包换的校长，现在居然稀里糊涂被同意担任美术老师。
这，这，这也太不严肃、太不可思议了吧！
赵校长好像看出了他的顾虑，接着说：“你可能也有些奇怪，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找到工作——”
“因为命中注定！”周主任又补了一句，依旧哈哈笑着。
这！矢夫坐在他们对面，浑身发毛，不会是非法用工吧？想当初大学毕业，千军万马提溜着简历证书，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大海捞针地跑市场、找单位、谋职位、碰钉子……那是何等艰难！如今倒好，轻而易举地找了份工作，虽然有点奇怪，但这，的的确确是份工作、是个饭碗啊！
“这……”矢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看这样吧，”周主任挪了挪丰腴的身体，胸前那片衣服仿佛一只拉满的弹弓，绷紧的钮扣就像随时可以发射的弹珠，“要不，我先带小矢去宿舍看看？”
“好啊，带去看看，带去看看。”赵校长一脸喜气，完全不像他给别人安排工作，反倒是自己中了百万大奖。
矢夫仍在犹豫不决，小时候就听讲，但凡逗上门的买卖，绝没好事。这二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赵校长站起身，又一次拍拍矢夫的肩膀，活像只逮住猎物的螳螂。
周主任也站起来，身下的藤椅发出吱吱呀呀、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走出校门，穿过一条石板路、一片绿油油的橘林，半人高的篱笆里，一只金羽红冠的大公鸡得意洋洋踱着步。太阳在黛青色的云朵里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田野的气息。只是道路泥泞，走不出几步，鞋底就粘上厚厚一层湿泥，甩也甩不干净。
大约四五百米路程，一片银杏掩映着几座三层小楼。楼前一块铺了水泥的井台，旁边的石子路上，停着五六部摩托和电瓶车，还有辆黑色轿车，大概刚刚回来，车身上也满是黄色的泥点。
一位身穿白汗衫的中年男子刚好从楼里出来，挥手打声招呼。周主任点点头，又指着眼前的楼梯说：“家在外地的老师大多住这儿，再过几天就开学了，也都回……”
话音未落，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迎面冲下来一团橙红色的人影，险与周主任撞个满怀。
矢夫暗道：这冒冒失失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