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策天传人（1/2）

“这里的人，都很守规矩。”莲依没有喝酒，只是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道。

“他们来这，就是守规矩来的。”风齐又一杯酒灌进喉咙，声音便也提高了些。

“还有人会花钱来守规矩？”莲依拿手拨弄着杯盏，轻笑道，“这里的酒得有多好喝啊？好没道理……”

“呵，道理？”风齐淡淡一笑，道，“坐在木笔斋里，就是最大的道理。”

他一扬手中酒杯，道：“这里的木笔香，十两银子一壶。”

“嚯，这么贵？竟还有……”

“贵？”风齐蔑笑一声，道，“上一次，有人这么抱怨，木笔斋的东家把酒价降到了八两一壶……”

“那是好事啊！”

“好事？”风齐嗤笑道，“第二天，这楼就被砸了！”

“什么？砸了？”

“你以为花钱来这喝酒的人是喝的木笔香？他们喝的是银子！他们花钱喝酒，因为他们愿意，因为十两银子一壶的酒，只有这里有，而这酒不卖十两了，便是和他们过不去，所以，他们把这砸了！”风齐笑道，“一个王爷带的头，官府没管。”

“那这老板可真够倒霉的。”

“倒霉？”风齐一抬头，莲依所见，却是他充血的双眸，“那东家就是个蠢货，自以为把酒价降下去了，就让客人满意了，他却不知道客人想的是什么，自以为是！蠢货！蠢货！”

风齐越说越激动，说得青筋暴起、太阳直凸。

风齐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来，也许是这些时日暗中筹谋、算肃王、算通天阁、算西桓天下而无人可一诉心中所思所念，积郁了太多心绪，却被云汐的一朝出走尽数点燃了。

往日的他一直习惯了有莫源、云汐在身边，觉得这一路行来险难也好、喜乐也罢，自是寻常。而今天，云汐的离去，却仿佛一下子掏走了他的一部分，也许，云汐早已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那从不曾失去过的部分。

嬉笑怒骂皆成此时心念，尤其当他手握为兑现承诺所谋求的名录，想要到云大小姐面前邀功的时候……云汐走了。

所以，在莲依面前这一番疯言，也着实点出了几分他自己的心事。

莲依见他这般模样，眉头微蹙，却不开口，只拿手抵着下巴，一双美眸细细地审视风齐。

两人之间好一阵沉默，直到女侍掀帘进了此间，将一席精致的菜品和两壶酒端了来。

待那侍女走后，风齐忽地苦笑一声，道：“抱歉，师姐……”

“云汐走了，知道你心中难过。”莲依摇摇头，不想怪罪于他。

“呵，”风齐淡淡一笑，重重地放下酒杯，垂着脑袋，低语道，“很多事情，直至此刻，我才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莲依巧笑嫣然，却不妨风齐大梦初醒般猛地抬头，忽地伸手，一把拿住了她的玉腕。

“风师弟！你——”

“你说什么？云汐？”风齐红着眼，神色狰狞地低喝道，“你怎么知道的？”

“啊！”莲依一捂嘴，见风齐满面惊怒，却是尴尬地笑道，“嘻嘻，说漏嘴了……”

“说！”风齐抓着她的手一点也没放松，逼问道。

莲依似被风齐的怒容吓到了，她微微娇喘，连声道：“别多想，云汐的事儿，是这次下山前，是师尊告诉我的，她怕你们言语间露出点马脚被我识破，便干脆告诉了我，他还再三嘱咐，即便是对两位师兄同阿玄、槿惜他们，都不得提及此事，嗯，就连你师父独孤师叔都不知道！”

“嗯？”风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

“师弟，”莲依噘着嘴儿，娇声道，“你弄疼我啦，我可是炼气的！”

“啊？哦！”风齐如梦方醒，尴尬地把手放开，莲依的玉腕上，已是留下了几道红印。

“我……”风齐尴尬地不知该把手放在哪儿，嘴里也是语无伦次，“我也不是……师姐你……我不是……唉……”

“好啦！”莲依一皱鼻子，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陪我喝酒，当是赔礼喽！”

“是！”风齐忙也给自己满上，一股脑灌了下去。

“喂，哪有你这样赔礼的？”莲依拿两根青葱般的手指捏着杯儿晃了晃，娇嗔道。

“啊？哦哦！师弟失礼！”风齐又倒了一杯，这才端着酒杯，敬了莲依一杯，“此事关系重大，我……我一时失察，还望师姐见谅。”

“算了，不怪你！”莲依耸耸肩，掩唇轻啜一口。

风齐喝了一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向嘴利的他，此刻却只知用酒掩饰自己的慌乱。

莲依暗暗好笑，道：“待你找回云汐，回一趟天府山吧，师尊和流云师叔是一个意思，让云汐随了独孤先生的姓，唔……云汐姑娘的身份也不必同独孤先生说，老家伙向来不靠谱……”

“好好好！”风齐连连点头道，“但凭凌师伯安排！”

“说说吧，”莲依用玉箸拨弄着面前的一叠小菜，忽道，“那位云小姐你是怎么认识的？师姐我很好奇呢！”

“……”

“不愿意说算了”莲依嘟着脸，带着几分薄怒，别过头去。

“唉……”想起凌叶、流云公子二人，风齐自然知道莲依是信得过的，他摇摇头，道，“当初离开瀚海宫，本想……”

风齐捡着一路上的经历大概说了些，除去几件他不敢叫旁人知晓的，一概不曾欺瞒于莲依，甚至……不比当初在东离时对辰雨说得少。

“后来到了西京，我自以为能为她做些事情，谁知道……云汐想的，谁又知道？”风齐哂笑道，“师姐，我真的错了么？”

“你没错，”莲依收起了一派娇媚之姿，肃然言道，“只是你待她终究不能如……罢了，谁又说得清呢。”

“嗯，”风齐闭着眼睛，“幸得林兄相助，只要云汐还在西桓，我……”

说到这，风齐忽然没话了——

只要云汐还在西桓，他……他确实有很大的把握能找到云汐，但找到云汐之后呢？拿着这册名录告诉她，自己一直想着她，一直念着曾许给她的承诺，一直，一直……

那时候的他，又该拿怎样的身份面对云汐？

他有自己不能放下的东西，而云汐不能放下的，是云家，是这一路的情谊，还是……那朵万象花？

风齐不是傻子，他经历过，所以明白个中苦痛，因为明白，所以害怕……

莲依见风齐眼中苦涩，却不忍道明，而是岔开了话题：“说来，那林岚能帮你找云汐一个云家人，当真是‘情深义厚’呢！”

“也是当初有言在先……”风齐看出了莲依眼中的不忍，自然感激，或许，只有让其他事情充斥自己的心头脑海，才能暂时忘却那些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东西吧？

“嘻嘻，西桓通天阁被你二人除尽，当真厉害呢！”莲依喜道，“师尊知道了，也得高兴呢！”

风齐这时才想起，七剑之主凌叶，隐为正道领袖，又是叶天瞑一世之敌，算起来，对付通天阁这件事上，还真是自己的一座大靠山！

“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比起凌师伯，我还差得远呢。”

“那是！”莲依骄傲地抬着头，“所谓智计，不过是我们这样的凡俗之人用来打败比我们更强的凡俗之人的手段罢了，若是修行有成，脱去凡胎，才是另一片天地！”

风齐一怔，却不禁细思起了莲依所言，顿觉颇有道理……

“不过……”莲依话锋一转，道，“你能借西桓帝王之力，扳倒一朝通天，也是不小的本事呢！”

她凑近了些，眯着眼儿，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同师姐说说吧……唔，以此佐酒，权当是赔罪了。”

风齐略一沉吟，道：“好吧。”

……

“妙啊！”莲依抚掌笑道，“敲山震虎、借势压人！怪道他说你……德才兼备！”

“师姐过奖了！”莲依这一番胡缠，倒是让风齐派遣了胸中几分郁积之气，“不过……德才兼备……不会是流云公子说的吧？”

“不不不，流云师伯才不会说呢……嘻嘻，说来你恐怕不知道，这话……乃是你一个故人说的！”

“故人？”风齐心中一颤，这年头，摊上“故人”两个字，对他风齐来说一般都没什么好事，“莲依师姐除了我那不靠谱的师父和百里、上官两位师兄，还认识我哪位故人？”

莲依轻声道：

“他姓穆！”

“穆？”风齐皱皱眉头，随即大惊道：“是……穆……穆秋水？”

“哈哈，一猜即准！”

风齐这下愈发糊涂了：“穆兄怎么去了你们天府山？”

“嘻嘻，”莲依得意地道，“是流云师叔请来的，现居天西峰！为这事儿，沧澜域几家势力可是好一阵争斗，瀚海宫那安老头还差点杀上落英谷呢，不过听说穆师叔他来的天府山，也便作罢了……”

“如此……倒是巧了！”风齐并不担心穆秋水会在天府山说些什么不利自己的话，何况，只要云汐不乱来，自己同天府山之间，好歹也算有些情谊……想到云汐，风齐不禁又是一阵气闷……

这时候，却闻帘外传来一声莺语：“风少保，主人有请。”

风齐皱了皱眉头，道：“不见！”

莲依愣神的当口儿，却听见帘外那女侍脚步踟蹰，似是夷犹。

“怎么了？”莲依问道，“这家主人是谁？师弟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