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2）

“想为他刘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东躲西藏,受尽委屈,可到头来，刘无赖竟然如此对！们一家子都山中食不果腹的时候，他何处！与阿槿他们担惊受怕之时，他又何处！不过是刚当上郡守，便想着抛弃糟糠了！”

——以上，想当然尔,是张氏哭诉抱怨刘远的内容。

不过她倾诉的对象当然不会是九岁的刘桢，只是因为刘桢正好想要进屋，而里面的声音又太大了,所以被她听到了而已。

屋里随之传来张氏的低泣。

少顷,另一个声音响起，对方低声劝道：“嫂嫂多虑了，妻终归是妻，妾只是妾。与郡守相扶相守，不知吃了多少苦方有今日，郡守非这等薄情寡义之，嫂嫂这些情义，他必是记心中的。更何况，姬妾卑贱，不过一物耳，怎能与正妻相提并论？嫂嫂恕说句不好的，即便是没有嫂嫂，她们也不可能被扶为正室的。如此，嫂嫂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何须劳神苦伤，自寻烦恼？”

刘桢知道说话的是谁，她是二叔父安正的妻子何氏，同样刚刚被二叔接到阳翟来，而何氏的女儿安泽，此时正与她一样站外面，两相视一眼，没敢出声，但脸上都有着些许尴尬。

安二叔不愧是读书，连带婶母说话也是有条不紊，沾了几分斯文气。

屋里，张氏泣道：“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心里，心里……”

何氏顿了顿，又道：“嫂嫂，大兄如今已是郡守了，地位今非昔比，郡守掌一郡之政，换了始皇帝还的时候，那可是要亲往咸阳陛见的，嫂嫂既已是郡守之妻，合该拿出些正室的气度来，打理阖府上下，令郡守无后顾之忧，不必费心神与那等姬妾置气。”

张氏的哭泣声收了一些，想是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说得极是……”

何氏的话实事求是，并没有暗含讥讽之辞，此时，姬妾的地位确实如同货物奴婢一般，是无法与正室相提并论的。

张氏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道理明白归明白，身其中，谁都会不好受，张氏只当犹如做梦一般，昨日还山中受苦，朝不保夕，今日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郡守的老婆了，非但不用再自己煮饭缝衣，手底下还有了那么多的婢仆。

可还没有等她从这场美梦中恢复神智，那两个姬妾就给了她当头一棒，提醒着张氏：她的丈夫已经不是昔日的乡间无赖，田间小吏了，而是一郡长官，他的官职甚至比自己以前所认知的县令还要大！

而她，作为刘远的正妻，势必要接受这一切，刘远的地位所能给她带来的好处，以及张氏不喜欢的一面。

比如那两个姬妾。

兴许就连刘远自己都没有当一回事，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起要跟张氏提一句，但是女的想法跟男是截然不同的，刘远满不乎的事情，张氏却非常意。

何氏还细声劝慰，刘桢却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听下去了，守门口的婢女见她来了，本是要通传的，却被她一个手势制止了，刘桢向安泽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两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安正与刘远是结拜兄弟，又同他出生入死，作为家眷，双方自然也要常来常往，所以今日何氏就带着女儿前来拜访。

安正只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五了，行过及笄礼，也订了亲，就等着明年嫁，之前因为年岁相差颇大的缘故，刘桢与这位安家阿姊少有往来，今日一见，对方性情羞涩安静，基本上，刘桢不说话，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刘桢喜欢百~万\小!说，安泽则镇日都做女事，共同话题和爱好不说，聊起来也是沉闷无趣。

方才刘桢招呼她自己屋里坐了一圈，两也说不到一块去，她就想带着安泽过来瞧瞧，有长辈，也许还有些话题，谁知道却碰上了先前这一幕，两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刘桢就罢了，安泽却是尴尬得很，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两又从张氏那里退了出来，刘桢绞尽脑汁想着话题：“阿姊若不嫌弃，带阿姊这郡守府四处转转罢。”

安泽迟疑道：“会不会不大好？”

刘桢：“无事，左右们刚到两日，也还未来得及仔细逛过这里，倒是劳烦阿姊陪了。”

安泽娴静一笑：“那边走罢。”

比起刘桢他们逃亡之前向乡住的房子，郡守府是要大多了，到了秦代，用砖瓦建造的房屋已经得到普及，而郡守府作为官制的府衙，其精细程度自然要比民居更上一个档次。

不管是瓦当上的草木花鸟，还是廊柱下的云纹基石，都看得刘桢和安泽充满赞叹。后者则赞叹中，又多了几分羡慕。不过也仅仅只是羡慕而已，安泽的性情更肖其母，安静温和，没有脾气，但也拙于言辞，否则刘桢也不需绞尽脑汁去想话题消磨时间了。

幸好还有一个桂香。早来到郡守府安顿下来的当天，刘桢便遣桂香府里先转了一圈，把这府里的地点都摸清楚，此时听桂香指着一处地方向她们一一说明，两倒也瞧得津津有味。

“二位小娘子，前面便是灶屋了，不去也罢。”桂香道。

这里的灶屋紧挨着后院一处婢仆住的房屋，远离主住的屋子，这也是为了防止烧饭时烟熏火燎的气味熏到主的缘故。

刘桢一听，反倒来了兴致：“婶母与阿姊今日来访，阿母自是要留饭的，去瞧瞧今日有何吃食，免得失礼客，桂香，且陪着阿姊这里等，去去就来。”

安泽忙道：“与同去罢！”

刘桢：“也好。”

两出身乡间，自小都是做过农活，帮过家计的，现纵然身份不同，也没有什么顾忌。

时辰尚早，灶屋上方的炊烟还未升起，刘桢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门口两个十三四岁的年幼婢子，正一坐一站。

坐着的那个洗菜，站着的那个，手里则拿着一根烧火棍，想来都是帮厨的。

刘桢三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话，脚步声也不是很大，是以两都还背对着，都没有察觉后边来了，聊天的声音还挺大。

一个就说：“瞧这新任郡守的家眷，直如乡野鄙夫一般，哪里看得出半点世家教养，与这府里的前任主母相较，那真是差得远了！”

另一个就问：“这话又从何说来？新主到来的那日，也去偷偷瞧过的，主母与几位小娘子衣裳鲜美，并无不妥呀！”

那便道：“若是穿上一身好衣裳就都可作贵，那天底下怎还有贵贱之分呢？阿黄昨日负责将饭食送去给主母一家享用，便见那主母用饭时，嘴巴咀嚼出声，其声甚大，直可震天了！”

听的啊了一声：“们平日吃饭不也如此？”

先前那道：“说愚笨，倒是一点不假，们是奴婢，如此自然无妨，可贵用饭，那可都是讲究悄然无声，才算守礼的，先前宋郡守此行宴，也曾有幸见过的，那些贵们，便连吃饭的仪态都与们分外不同呢，瞧现这位主母，哪里有半分贵的神采？慢说这位主母了，听说便连主用饭也是如此作态的……”

小婢女那头说得神采飞扬，浑然未觉后面还站着，直到桂香忍不住哼了一声，两才吓得一个激灵跳将起来，差点连洗菜的盆子也打翻了。

再看到刘桢站那里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的样子，二面色一变，她们出入灶屋，很少跟张氏他们打交道，所有的印象不过是那天刘远把张氏他们接来时，远远的一照面，此时看到刘桢三站那里，也不大认得她们的身份。

她们还迷糊的时候，桂香抢先一步道：“这位是郡守府的小娘子！”

二一听，脸色都发白了，一个反应快些，连忙伏地叩首，另外一个也连忙跟着跪下，嘴里迭声都是求饶的话。

动静不小，很快惊动了灶屋附近的下，大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刘桢没有兴趣这种地方下马威，只淡淡道：“阿母原是仁慈，想着府中旧一概留用，悉不外遣，现看来，却是该整顿一番了。”

说完转身便走，安泽连忙跟上，桂香狠狠瞪了那二一眼，才跟着离去。

张氏并非世家贵族出身，这之前，她所能掌管的最大的权限，就是几个子女的起居日常，现陡然多了那么多的下，就算她已经是一府主母，拥有这些，包括姬妾内的生杀大权，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用，他们从长社县带过来的八个婢女，那之前也仅仅只是婢女，没有一个能够成为张氏的副手，指导她应该怎么去做。

何况距离张氏他们正式成为这里的主也才短短两天，此之前，张氏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那两个姬妾身上了，自然暂时腾不出空去处置其他婢仆。

但是今天发生的小插曲让刘桢意识到这件事迫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