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2/2)
“缪文”含笑道:“寒舍离此颇有一些路途尊夫人——哈哈你我还是一齐归去在下当命人将这两匹健马送回。”
锦衣汉子面容微微一变正在抚摸马项长鬃的手掌也突地停顿下来原来“这夫妻两人”一生别无所嗜所嗜唯有黄白之物而已这两匹健马他不惜重金求来此刻心中不禁暗忖:“这少年弄来弄去莫非是想来骗我这两匹马不成?”
心念方转只见“缪文”左手微招口中轻轻呼哨一声街的转角处突地奔来一辆四马大车。
星光之下只见这辆大车竟是色作银白灿烂生光拉车的四匹健马亦是通体纯白奔行之势极迫落蹄之声却极轻马到近前赶车的白衣御者轻轻呼哨一声四匹健马便一齐止步生像是轻功已达妙境的内家高手在急行之时收势那么自然。
锦衣大汉、中年妇人对望一眼咯然若有所失他用重金求来的两匹名马此刻与这四匹白马一比实是判如霄壤。转目望去只见这两匹马自己似也有些自惭形秽马尾轻隆缓缓走了开去。
“缪文”对他们神色的变化似乎根本未曾注意仍然含笑道:“两位先请上车尊马自有人送回寒舍。”
锦衣汉子逡巡道:“在下这两匹虽无法与兄台之马相比但性子却是顽劣得很生人近它不得——”“缪文”接口笑道:“小可舍下御者来自关东一生驯马且让他试上一试。”
微一拍掌这辆银光灿烂的马车前座上的两个白衣御者便有一人跃了下来锦衣汉子目光转处只见此人一身银白劲装板肋虬髯身躯硕壮身手却极其矫健脚下珠光闪闪地竟穿着一双缀以明珠为面的薄衣快靴躬身向“缪文”一礼大步走到自己两匹马前忽目光凝注脚步放缓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而自己那两匹“生人难近”的健马此刻竟如受魔力动也不动银衫珠履的关东大汉轻轻易易地便拉了它们的鞭索纵身跃了上去锦衣大汉面颊不禁为之微微一红但瞬又朗声笑道:“昔日平原公子门下食客皆蹑珠履已传为千古美谈今日兄台门下御者亦蹑珠履岂非更胜平原三分!”
“缪文”微笑道:“兄台过奖了!”举手揖客。
锦衣汉子夫妇二人坐上马车只见车内锦墩银慢明珠嵌壁柔和的珠光照得这车厢里更见富丽堂皇。
车厢外又自轻轻呼哨一声马车前行自高外望只见两旁店家招牌如飞向后倒去车厢内却仍平稳已极一如未曾启行前一样。
这夫妇两人此刻心中实是惊疑交集再也猜不出这陌生少年究竟是何来路他既有潘安之貌又有邓通之富但行止谦谦谈吐斯文。却又不带一丝骄气此刻他结交自己为的是什么?
这夫妇两人一生行事江湖却从未见过如此奇人遇过如此奇事只听“缪文”又自笑道:‘阁下腰佩长剑气字神态更是轩昂已极想必定是武林成名大侠不敢请教两位大名?”锦衣汉子浓眉微扬朗声道:“在下程枫和贱内承江湖朋友抬爱唤我夫妻做‘鸳鸯双侠’!”
此刻他在这少年面前已唯有自己的姓名足以自傲是以他将‘鸳鸯双侠四字说得分外响亮。“缪文”神色之间果然立刻露出钦佩之色含笑抱拳道:“小可虽是一介书生平生却最慕江湖游侠早已久闻两位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在无意之中得见侠驾。”
锦衣汉子程枫哈哈一笑那一直敛袄端坐默默不语的中年妇人“林琳”却微笑一声缓缓道:“我辈江湖中人纵然名动四海却又怎比得上公子你这般大富大贵的气象。”眼波横流膘了他丈夫一眼神色之间似乎对“缪文”的富贵气象极为羡慕只差没有说出口来而已。
“缪文”笑道:“凡俗富贵小可早已厌倦哪如贤梁孟挥鞭四海快意恩仇这般逍遥自在日前小可曾有幸见过杭州城的”毛大老爷一面”程枫接口道:“原来兄台与我大哥还是相识那么你我越不是外人了。”仰一阵大笑但目光却牢牢地盯在车壁间的明珠上。
“缪文”自始至终面上都带着他那一份惯有的微笑而此刻他面上的笑容却越开朗。
因为他知道自己又抓住了一个对手的弱点他相信自己若是向这个弱点进攻一定可以攻到对方的心脏。
程枫、林琳却无言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夫妇二人数十年寝食与共自然心意相通此刻不约而同地暗暗忖道:“这少年果然有些‘血水’也不在我夫妇跟他来这一趟。”
原来“鸳鸯双剑”性最贪财如今虽已家财万贯却仍不时出手做些不要本钱的买卖。
车中二人各有所思但面上却俱满面笑容似乎谈得十分融洽大有顷刻便已知己模样。
谈笑之间车行忽顿住了”。
程枫方待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却已自开门外垂手肃立着个白衣家丁恭身道“公子回来了!”
程枫向外一望只见车马竟停在一栋巨宅面前朱红的大门青铜的门环此刻霍地敞开门内庭院深沉一眼望去当真是其深如海。
于是程枫。林琳夫妇两人再次对望一眼两人的嘴角不自觉地都有一丝得意的笑容浮起。
穿过一条碎石雨道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堂外放着一面紫檀木架的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便是三间厅房厅后又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
程枫夫妇与“缪文”并肩走入大厅只听一阵宛转雀鸣原来两边游廊廊上竞挂满了各色画眉鹦鹉。
程枫近年来颇知享受衣食住行俱都选用的精品但此刻见了这等庭院才知道自己所谓“养尊处优”的生活和人家一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心中又不禁为之惶然若失。
进入正厅。迎面便是一方赤金墨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劈巢大字写的是:“满堂富贵。”
用意虽俗字迹却殊不俗亦不知是何人手笔。
匾下一张大紫檀雕嫡案上放着三尺多高的一具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隋朝墨龙大画一面是整金彝一面却是个精致生光似是水晶又似是琉璃玉盆地上却肩”两排十六张楠木圆椅。
又有一付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金字迹写的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脯敝焕烟霞。”
字迹清秀挺逸与匾上的那四个劈巢大字显然不是一人所书。
两旁窗前却摆着一对对的梅花小几几上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有古趣盎然的文王鼎满缀翠玉珠宝的匙筋香盒有稀世难求的珊胡美人觎有几可乱真的翠玉瓜果。
一眼望去但觉这大厅这中俱是宝气珠光无论任何人走人这间大厅都定然会有如在山荫道上目不暇给的感觉。
程枫虽然见多识广至此也不禁为之失色。
只听“缪文”含笑道:“嘉兴城并非小可久居之地此间也只是小可临时落脚之处是以粗糙简陋在所难免还请贤梁孟休得见笑。”
程枫目光一转哈哈大笑道:“此间若还是粗糙简陋的话世上只怕再无华厦了。”伸手指向堂前那方赤金墨龙大匾又自笑道:“依在下之所见这厅堂也只有‘满堂富贵’四字差可形容。”
立刻之间又摆上一桌酒菜自然亦是珍铸满桌水6并呈这些菜肴虽然不是十分珍贵之物奇怪的是他怎能在如此深夜顷刻立就!
夜色更浓酒筵自终。
程枫、林琳被引到后厢的三间耳房。临窗一面大床上铺猩红毛毯正面没着大红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又是两张梅花小几陈设之华丽便是他夫妇花烛之夜的洞房亦无如此鲜艳考究。
更敲四鼓、星群渐稀。
这华丽的巨宅中的灯火亦渐渐疏落熄灭。
但是——
“鸳鸯双剑’所留宿的三间耳房中却突地响起了轻微的人语——轻微得几乎有如蚊呜。只听林琳轻轻道:“喂你还在想些什么?”
程枫语声更低道:“我在想——我即使做了也永远不会有人猜到会是我做的这是他自己找上门来须怨不得我。”
沉默良久林琳方又低语。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临窗那张梅花几上的翠玉西瓜还有程枫轻笑道:“还有那面水晶玉盒和珍珠香盒是不是?”
林琳轻轻一笑突又叹道:“十八年前你去追宋、柳两人的那天晚上在杭州城外拾下的红货我已经以为是稀世之宝了今天才知道那都算不了什么!”
语调微顿又道:“现在已经四更你要去就该快去唉——其实人家如此款待我们我们却要——”倏然住口轻轻咳嗽。
程枫微笑低道:“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一”突然一阵帐钩叮铛轻响程枫又道:“先取人头再取珍宝大约不到顿饭工夫我就回来——”语声未了窗中推开一线窗外飘然掠出一条人影脚尖轻点便已窜上屋脊身法之轻灵巧快可称一时之选。
此刻万籁俱寂春虫不语满天繁星也还疏疏落落地剩下一半映得远近树木绰约如仙子。
程枫飘身掠上屋脊游目四顾只见屋脊栉比房舍连云那家公子“缪文”究竟住在哪里?
他不禁为之犹疑半晌暗中忖道:“我单取他珍宝也就是何必定取他性命。”一念至此身形掠动有如一缕轻烟向大厅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