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2/2)
他两人心中虽狐疑但见这少年风姿不俗心下也有三分好感。
汪一呜冷笑道:“敝兄弟正是‘河朔双剑至于名震天下——哈哈却不敢当。”这少年的双眉一扬喜动颜色拍掌道:“是了果然是‘河朔双剑’小可今日能见到当代两大剑客之面真是三生有幸。”
自古至今世上从无一人不喜别人奉承他淡淡几句话说得汪一鹏亦自展颜一笑道:“多承兄台厚爱敝兄弟实在惭愧得很只是——哈哈休怪在下出言无状兄台看来虽然极为面善但我兄弟年老糊涂——哈哈却实在记不得何处曾聆兄台雅教了。”
这少年含笑道:“这个自然想两位乃当代大侠小可一见自然便再也不会忘记至于小可么——”他微笑一下一揖到地。
“小可缪文那时随着世兄石磷在西湖游春却不想遇着几个粗豪汉子一见敝友石磷就将他拉到那艘船上后来——”汪一鹏笑容一敛……
“缪文就在那毛家姑娘的船上见过我兄弟的?”
“缪文”笑道:“那姓毛的女子小可仅有一面之交当时见着她那等张猖目无尊长若非小可手无缚鸡之力是要惩戒于她后来见到两位大侠英姿气度那般恢宏小可实在心折不己。”
汪一鸣强笑道:“兄台如此说来倒叫我兄弟无地自容了。”
缪文面色一整正色道:“小可所说的确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小可虽然不懂武功便也看得出那姓毛的女子实是仗着手中一柄怪剑偷巧胜得两位少许若论真实功力两位大侠数十年修为那姓毛女子哪里能及得上两位大侠半分?”
他语声诚恳言语又极得体正说到“河朔双剑”心里。
汪一鹏又自展颜一笑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兄台年纪轻轻文采风流对武功一道却有如此精辟的见解哈哈!不瞒兄台说我兄弟那日的确输得不服但看在她尊长面上也只得忍气直到今日见着缪兄听到缪兄如此高论才总算略舒心中闷气哈哈!缪兄倒真是我兄弟的武林知已。”
“缪文”含笑道:“小可不过是将眼中所见率直说出两位大侠如果将小可引为知已那真叫小可喜出望外了。”
他语声微顿突又故意长叹一声:“不过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那毛姑娘小小年纪非但不知敬重尊长而且——唉而且——。”
他一连说了两个“而且”那汪一鹏果然忍不住问道:“你我虽然只初交但可说一见如故缪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出便是。”
“缪文”摇头叹道:“那日两位大侠走后那毛姑娘若是稍知两分道理便该体会得出两位的宽怀大度哪知两位大侠一走她便冷言热语地漫骂起来还说什么今日之武林已是毛家天下——”汪一鹏神色一变汪一鸣心念一转却不禁暗自思忖:“这少年与我等素不相识如此结交于我又如此曲意恭维难道是有着什么用意不成?”
却见“缪文”又自长叹一声道:“此事与小可本来毫无干系有些话小可亦是不该说的但小可见了这等情事心里却又不禁为两位大侠叫屈。”
汪一鸣不禁又忖道:“是了此人与我等无毫利害干系与那毛臬亦无仇怨想来的确没有用意。”
“缪文”已接口叹道:“原先我本还以为是那毛姑娘年轻无知哪知——唉她爹爹后来来了所说的话竟比那小女子更加无礼有位姓胡的还说什么:‘文琪如此只怕汪氏昆仲要生气了。’哪知那位‘毛大太爷竟冷笑着道:‘生气又有何妨谅这两人也不敢对我怎样。’唉!
不是小可故意在两位面前如此说法当时小可听了这等话当真是忍气不住竟忍不住出口顶撞了两句唉!若非敝友石磷在中间劝阻只怕小可那日也要受辱在毛家父女手下。”
他沉声道来句句听来都似千真万确汪一鸣想来想去只觉这少年万无编造事实的理由那汪一鹏更是早已相信此刻是气得面目变色频频以拳击掌咬牙切齿地侧顾汪一鸣冷笑说道:“老二这种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哼!我早就知道那姓毛的不是真心来向我等陪话哼——他叫我们去那杭州城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意。”
“缪文”目中神光一闪但瞬即敛去又自叹道:“他果然又做出这等花样那日他曾道:‘老夫虽不怕这两人作乱但也不必叫他们太伤心过两日随便叫个人找他们陪两句话就是了。想那两人也就——”汪一鹏大喝一声:“老二你看怎地?”
汪一呜目光之中亦不禁泛出怨毒之色。
“缪文”目光一转突地朗声一笑:“话又说回来了两位也不必和那等暴户般的狂妄小人一般见识闻道那三塔寺的素斋极好哈——今日小可作东请两位尝尝沙门风味。”此刻他又作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来了。
于是一一。
那“灵蛇”毛桌的仇敌便又多了两个。
“河朔双剑”以及“缪文”畅游过后回到嘉兴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这半日间“河朔双剑”对这言语得体性情慷慨的富家少年不禁又增了几分好感再三留他夜来痛饮但是他客气地谦谢着客气地婉拒了。
他说:“小可在此间还有个父执长辈要去拜见明日小可定必再来拜访。”他走了之后“河朔双剑’的客栈中立刻送来一桌极为丰盛的燕翅大筵和一坛窖藏多年的”女儿红”酒随来掌勺的大师傅说是来自嘉兴最好的酒楼“一心亭”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命他送来给汪大侠的并且随附有一张泥金大红拜贴上面客气而恭敬地写着:“愚晚缪文敬献汪氏贤昆仲。”
“河朔双剑”满意地笑了江湖豪士就喜欢这种调调儿。
“豪爽、慷慨、热情——这少年倒真个是够朋友。”
仇恕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笑容但却也想像得出他回到自己住的店房不到一刻立刻又有一敲门的声音连敲五下他知道又是那“梁上人”的弟兄前来报告一些事了对于梁上人他心里的确有着一份真诚的感激若不是这被江湖人称为“九足神蛛梁上君子”的梁上人为他布下了有如天罗地网般的“蛛网”他纵有通天本领却也不能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
“哈哈‘九足神蛛’蜘蛛而有九足总比一条蛇要厉害得多了吧!”他高兴地开了门门外立刻闪人一个臃肿的胖子这胖子身材臃肿行动却极迅一闪而入随手带上房门向仇恕躬身一礼仇恕摆手谦谢这胖子笑道:“公子真有两手和那两个姓汪的也拉上交情了我张一桶走南闯北看来看去除了我们梁大哥可算是大英雄真有两下子之外嘿——可就得算是公子您了。”他言语中虽将仇恕列在“梁大哥”之下但仇恕非但不以为怜还极为高兴。
因为他知道那“九足神蛛梁上君子”梁上人在这些市井好汉心目中的身份和地位。
“九足神蛛”武功并不绝高他甚至连“圣手书生”的记名弟子都不能算而只能算是“私淑弟子”因为他从“圣手书生”那里学到的东西只是“圣手书生”在归隐之后偶来中州在三两日间随意指点他的几手功夫。
只是这“九足神蛛”却是个非常之人他不但将这几手功夫都学得实实在在地毫无差错而且还举一反三又独创了些功夫。
此外这“九足神蛛”还有几点大异常人之处他一诺千金至死不悔而且记忆之强更是骇人听闻任何人只要被他看过一眼便终生不会忘记。他本是巨富子弟一年之中散尽万贯家财结交的却全都是别人不耻的市井屠狗之辈他与这些市井好汉相交全凭“义”来服人绝不显露自己的武功十余年之前南京城中的屠户帮大哥罗一刀为了夫子庙前的七十余只画舫和梁上人结下深仇扬言要将梁上人大卸八块然后再当猪肉出卖。
那时梁上人武功已有小成本可在举手之间将那罗一刀制服但他却不如此做他孤身到那罗一刀的肉案前叫这以一刀杀猪成名于市井间的罗一刀砍他一刀罗一刀这一刀若能将他也像猪一样地杀死他毫无怨言罗一刀这一刀若是砍他不死那么他就叫罗一刀从此不要称雄。
这消息当时惊动了南京城中所有的市井好汉数百人围在罗一刀的屠案前有的劝阻有的哀求梁上人只是含笑忙立眼看着罗一刀举起屠案前的碎骨大刀一刀砍下他不避不闪做然仁立四下的市井好汉看得掌心淌汗只道这一刀砍下梁上人立时便得身异处。
那“罗一刀”其实也知道梁上人的武功生怕自己这一刀砍下砍他不着便故意砍偏一点要让他一闪之后砍个正着那知他不避不闪这一刀便正好砍在他左肩之上四下好汉大喝一声只见鲜血如泉涌出梁上人仍挺胸而立面带笑容罗一刀见了他这种神勇当下心虚手软“铛’地一声大刀落地扑地跪倒地上大叫:“服了。”梁上人含笑拾起那柄重逾七斤的屠刀唰地一掌竟将这大刀劈成两半一半交还给罗一刀一半拿在手里含笑将罗一刀扶了起来左肩上的鲜血虽仍像流泉飞瀑一样往外涌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
从此之后梁上人的“万儿”不但响彻九城而且天下皆闻他这种英风豪举在那些武林高手的眼下虽然不值一晒但是江湖上的市井好汉听了“梁上人”的名字却再也没有话说。
仇恕离岛之前便从那“圣手书生”口中得知有着如此一个人物是以他一到中州便设法寻得此人这些日子来他对此人的事迹知道得更多虽然觉得此人行事虽大多出之于好勇斗狠不足以为君子之风却仍不失为性情中人何况此人对于仇恕更是处处都以全力相助。
要知道武林中人称这梁上人为“九足神蛛”便是他党羽遍天下他手下的那些伴当若在武林争雄自不是别人敌手但用来做消息眼线却再好也没有此刻仇恕含笑说道:“梁兄乃是人中之杰不瞒你说我也是极为佩服他的。”
张一桶姆指一挑哈哈笑道:“这个当然你们两位都是英雄英雄重英雄我那梁大哥对公子不但佩服而且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哩。”
他笑声一顿突地低声道:“公子你可知道‘灵蛇’毛臬手下有个叫做什么‘八面玲珑’的胡胖子也在千方百计地找我们梁大哥也要叫梁大哥帮助那胡胖子前两天也来到嘉兴城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梁大哥昨天就走了哼——”他冷哼一声不屑他说:“我看那胖子颤着满身肥肉到处乱跑心里就觉得有气他自己是个猪八戒却也不照照镜子还跑到南湖去找船娘硬要人家陪他……嘿嘿陪他干坏事他也不想想咱们嘉兴南湖天下闻名的船娘怎会看得上他就算是——和他怎么样了也不过当他是条肥猪罢了哼我看他简直他妈——嘿嘿他简直里里外外都没有一样人形。”
仇恕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和满身的肥肉再听到他骂人的话心中不禁暗笑只觉此人虽然言语粗鲁言不及义却当真有趣得很。
只见他一口气骂完了喘了两口气又自嘿嘿一笑道:“我跟公子穷聊了这半天竟忘了跟公子说正经事了。”他又自放低声音:“方才平望城的小铁嘴快马赶来说是看到那‘鸳鸯双剑’也往嘉兴来大约今天晚上也能到了。”
仇恕剑眉微皱俯沉吟半晌嘟听这张一桶又道:“还有从太行山那边赶来的大约有五十骑人马今天午间从嘉兴经过直奔杭州去了太行双义金氏兄弟全在这些人里面跟他们两人走在一处的还有个劲装少年却不知是谁了。”
仇恕目光一转突地展颜一笑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妙计似的:“这都辛苦你了只是我还要再辛苦你一趟不知道嘉兴城里城外一共有多少客栈?”
张一桶闭起眼睛想了一会。
“五十多家。”他得意地笑道“最少五十最多五十五我虽也不十分清楚但总差不多了。”
仇恕一笑:“我且麻烦你将这五十几家客栈所有的客房全都包下就算有人住的也都预定下来而且先付十天房钱多给小帐说是无论任何人要来住店都一口回绝万万不能答应。”
张一桶倒抽一口凉气两只本己被满脸肥肉挤成一线的眼睛突地睁得滚圆伸出手掌一拍前额失声道:“五十多家客栈!十天房钱——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呀?难道您有那么多朋友就要到嘉兴城来吗?”
仇恕面上又自泛起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张一桶一眼扫到银票上的数字不禁又倒抽一口凉气却听仇恕笑道:“我此举自有道理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只是——不知你有无把握叫任何客栈都不能将客房偷偷租给别人。”
张一桶一拍胸膛:“这个只管包在我身上除非他们不想再做生意了否则一嘿就算再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可也不敢。”
于是他接过银票满怀惊异地去了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透“公子”此举是为了什么但直到他臃肿的身形已走了许久仇恕面上却仍带着那种奇异的微笑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