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墓碑,少年和蝴蝶(1/2)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泉随延夏河回到了延家。延夏河下了车就一路喊累张罗着要去洗澡。泉深深的目光穿过站在门口的延立秋擦身而过的是两个人之间冰冷的空气。延立秋回转身走向侧边的花厅似乎这样的状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拿着背包走向房间的泉突然站住了对着前面的空气不带感情地说我讨厌你。
延立秋坐在沙上背对着她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平静地说你没有喜欢我的义务。
似乎被他的漠视刺激一种厌恶感涌上心头泉冷笑了一声边走边说曾雪雅也没有。
书啪的一声合上了。一片死寂。
从泉说了那句话之后延立秋就再也没有在泉的面前出现过他似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习惯。家中饭桌上的局面于是变成延夏河不甘寂寞地频频找泉斗嘴泉呢总是把他的话当病毒一样免疫。冷清了几天的延夏河也实在郁闷了去找他的朋友聚会用他的话说就是钱砸在地上还有响声呢。于是吃饭的时候就剩了泉一人。偌大的一个饭厅里只听见汤匙偶尔碰撞瓷器的声音。
在吃饭的间隙有时泉的目光会落在延立秋的座位上她是有一些后悔不是歉疚因为她没有改变对延立秋的感觉只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对他们的过去评判呢。她摇摇头。也许自己是渐渐沉浸其中了才会变得感情用事起来。这个房子里的人和事本来是于己无涉何必要受那些负面情绪的牵制呢?
泉依旧正常地上学在她把纸牌归咎于延夏河拙劣的恶作剧下定决心置之不理之后就淡忘了这件事。班上的同学一如既往。许悠悠终于厌倦了对她的纠缠转向另外的人而天悦会不期地来找她一起自习或者聊天。生活回复到水一样的波澜不惊在天悦不在身边的时候泉渐渐失却了言语她喜欢一个人去教学楼的天台躺在那里看天空的云翳和光线变幻看红色落日如幻觉缓慢沉降。这是否就是简单的幸福呢?
这些日子的巨大宁静让她心中平和。也让她心头有一种隐隐的细微仿佛千斤的石头已经落下而有一种如丝般的敏感牵制着她的神经。
我真的可以拥有吗?
看清礼物盒里的东西的那一刻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住知觉瞬间从她的四肢抽离她动不了失去声音也听不见许悠悠在一旁刺耳的尖叫声看不见有人凑上前后开始弯下腰呕吐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触目惊心的白色毛上的鲜血在眼前放肆地蔓延流到了桌上淹没了脚背她看到自己掀开盖子的手还定格在那里鲜血在手背上蜿蜒像鲜红色的蛇一样爬行粘稠冰冷……
啊啊啊……!她扔下盖子疯一样跑出去。凛冽盲目的奔跑胸口的刺痛胃中的冰凉驱逐不了那一幕可怖的情景在她的面前抖动狞笑……
生了什么?生了什么?!她想不起也不想想起她只想快跑离开那里直到她不能呼吸也不能停下!
她跑过了长廊跑过了操场跑过了各个教学楼的门口她不可能注意到一栋楼的五楼上有一个懒洋洋把双手搁在栏杆上俯看着她像受惊的飞鸟一样跑过的人目送着她。他眯了眼睛去看自己的手里捏着的一把纤长的剪刀在日光里反射着金属冰冷锐利的白色光芒直到听见里面的喊声才优雅地转过身在背对光线的阴影中绽放一抹残酷的笑意像要特意抹去似的他用修长的手指掠过嘴唇如沉醉一般地说天气真好啊不是么……
跑了多久不知道跑到哪儿也不知道泉只是凭着本能的驱使在跑直到摔倒大口大口喘气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站起。
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泉本能地抬起头。杨汐看到的是一双因为惊恐而失去了视点的眼睛。这个女孩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把头粘在额前全身抖却说不出话。
她遭遇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杨汐凝视着这双眼睛恐惧脆弱他似乎还记得上次见到她是那样清醒平和的眼神。没有任何预料的他俯下身去贴近她的脸颊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是那样轻柔的吻像一片蔷薇花瓣碰到了嘴唇像一片落叶触到了水面;是那样短暂又是那样凝聚了时间一般的漫长……
天地静籁一切美好和安详重新回转。
十米之外一个匆匆赶来的女孩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她的长散落下来遮住了眉眼。
在情绪震荡之后泉显得有些迷茫看着他的眼睛秋水明澈一点一点开始找回自己的意识。
杨汐伸出手来。他的表情没有尴尬只有真诚。
很难过吗?要不要去个地方?
泉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它。力量渐渐回到身体里。她有些吃力地在杨汐的帮助下站起身跟着他走。
是了故事中的天使不会说话当他想表示爱和关怀的时候就会用无瑕的吻来代替言语。那个吻的用意也是这样善良纯粹不染纤尘。
她梦游似的跟着他坐上了公车两个年轻人看着窗外明亮的风景一帧帧划过柔和的风穿过头。虽然没有交谈但泉知道此刻她第一次在这里可以依赖。
窗外的楼宇渐渐变得低矮和稀疏田野清澈的绿色和泥土的味道分明于是泉知道公车的方向是向着郊外。
应该是末站的样子空空的车转了一圈回去来路留下他们和一个孤零零的锈蚀的站牌。
走吧。杨汐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他沿着原野上的小路轻快地走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注意到他原来是背着画板。
大概步行了十分钟左右杨汐在一座废弃的大门前停下了。泉看到长到腰际的野草恣生掩映着一扇铁门上面是剥落的漆皮和暗红色的斑斓锈迹斜边还卧着一块大石。
进来吧。杨汐推开了铁门上的小门泉迟疑地跟着走了进去现是一大片原野上长满荒草的空地附近有坍圮的平房和围墙。走进那些荒草深处的时候泉现草丛里或立或卧着许多雕刻粗糙的碑刻巨石字迹模糊颜料在雨淋日久后变得暗淡。
这里是……?泉问。
看不出来吗?这里原来是一个碑刻作坊大多是墓碑用的后来大概倒闭就荒废了成为这样。杨汐解释说。
这些是墓碑啊。泉蹲在一座立着的石刻前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心里一阵轻轻的颤栗。你常来这里吗?少顷她直起身看着坐在一块掩埋入草的石碑上的杨汐问。
嗯。杨汐边说边把画板从背后拿下来。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泉抬头望向尽头是一丛黝黑的树林天空燃着火样的残照拖曳着长长的金色的云带而另一角虚弱白的一小片月像谁漫不经心粘上去的纸片隐约显现。在静谧的晚籁中被充沛的气味和声音包围但细细分辨天地间只有风缄默来去亘古不变。
泉沉默着思绪散漫在草丛中随意地走。间或和画画的杨汐说一些话。
你喜欢这里有什么理由吗?
很安静有一种残缺和颓废的美。
不害怕吗?
你指什么?
它们是墓碑啊。
杨汐停了笔笑了笑说死人是不会比活人更可怕的。
……活人更可怕。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泉的瞳孔一下收缩。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一下子记忆不可抑制地翻涌上来胃里抽搐起来。她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杨汐放下画板走了过来。
泉把头埋进双臂间过了很久才用抖的声音慢慢地说。
是……兔子的头……身体不见了……那个盒子里……今天……好多血……
杨汐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有人做这种恶作剧呢?
杨汐抚摸着她的头。
又过了一会泉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其实已经好多了。
杨汐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等一下。
他起身走开片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枝鲜红的花送到泉的面前说给忘记那些吧记得这个就好。
是野生的蔷薇?泉惊喜地接过。
是蔷薇吗?我以为是玫瑰呢。以前有位朋友最喜欢玫瑰花。这两种花有什么分别吗?杨汐问。
玫瑰和蔷薇同属蔷薇科蔷薇属。不过两者的枝茎叶都有区别。可是我总觉得玫瑰是种在温室里的娇弱的花不像蔷薇大多开在野地的风雨里。也许是自己的偏见吧。
原来是这样。杨汐点点头。
突然他说我帮你画一张素描好不好?来你坐在这里。他拉起泉让她坐在一块残破了半边的墓碑上把一朵红蔷薇插在她耳边漆黑的里。
裙裾在风中轻轻摆动着有些倦意地拍打着她的小腿沙沙的涂写声和头里蔷薇的芬芳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轻慢温柔的梦境。
天色渐晚泉渐渐觉得周围不甚分明她提醒仍在画的杨汐说太晚了吧我们先回去吧。
哦……也是。杨汐停了下来看一眼手表说该走了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辆公车了。
他们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其实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第二天再回校的。杨汐边走边说。
在这里一个晚上?泉吃惊地站住了。干什么呢?
这里的星星很美。知道吗?大而明亮看上去像钻石一样寒冷坚硬又像泪光一样柔软有体温的温度。他回头看一眼泉笑着说这样说是不是很矛盾。
泉浅浅地笑了一下作为回应心里却有些惘然。
是这样寂寞的人吗?高草离萆星光如霜白衣的少年如一只蝴蝶在墓碑间翩跹飞舞又如一个月下幽灵自在吟唱夜雾洇染了他的上衣石碑凉透了他的心扉萤火飞来绕指缠绵蔷薇如魅妖冶盛放。想象这样的情形是会让人屏息的吧。
跟杨汐在一起时虽然愉快心里却总隐隐的疼痛仿佛有一种太珍惜而不敢的惶惑以至于常常觉得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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