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孤独的中秋节(2/2)
乱哄哄的卖了一阵铃声响了。小玉护着汪虹上了车吴霞早把两瓶矿泉水打开递到他们手里。汪虹笑着说:“这哪儿是卖货呀简直就是打仗。”
吴霞也说:“我们就像是打开窗子往外扔一样。”
侯玉花问小玉:“咱们怎么不卖假真丝呢?”
小玉说:“赤塔这地方穷他们主要喜欢鸡毛服和皮夹克沉甸甸的觉着实惠。假真丝咱们过几天再卖起码得过了秋明。在这边儿卖一百到那边儿至少卖一千!”说着把一大堆卢布都掏给吴霞“你们点点吧放好了。再有三个小时就到乌兰乌德了还得卖。”
吴霞和侯玉花一个记账一个数钱汪虹说小玉你教我卖货用的俄语吧我好帮你呀。小玉便教她皮夹克怎么说鸡毛服怎么说从一到一千怎么数……学别的不行学语言汪虹快着呢。待到了乌兰乌德的时候汪虹已经能结结巴巴的说几句了。
两天两夜过去列车经过了伊尔库斯克、新西伯利亚、鄂木斯克和秋明等大站货卖得一路顺畅汪虹的语言能力也大幅度提高。而且愈接近莫斯科懂点英语的人也愈来愈多汪虹用蹦单词儿的办法与他们交流也能差强人意。偶然碰到一个英语好的顾客货就卖得更痛快了。
鸡毛服和皮夹克在秋明就全部卖光从叶卡捷琳堡开始卖假真丝衬衣和小玉的杂货。假真丝衬衣真在这里卖出了天价喜得三个人没办法。待火车在莫斯科车站停下她们身边已经没有一件儿了。
下了车取出托运的几包货在小玉的带领下坐出租车直奔一个中国人聚居的宾馆而去。
车刚在宾馆门口停下还没下车呢已经被守在门口的俄罗斯人团团围住。
小玉叫大家赶紧下车又叫司机不要卸货便对围着的俄罗斯人说车里是什么货有几包一包多少件一件多少钱等等。俄罗斯人一片ok之声便把卢布往小玉手里塞。小玉把钱粗粗点一遍便吩咐司机卸货。全部是整包扛走没有一个人打开看看是什么货或清点一下件数——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他们连宾馆也没进还坐那辆出租车去换汇。一路上小玉直催司机快开车简直像飞一样了。
小玉说没办法卢布贬值得太厉害一会儿一个价儿。
换汇点儿在红场边儿上是小玉的老熟人很多中国人都在这儿换。换完汇还不能消停得赶紧去买回北京的火车票——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一点儿不假。
票可真不好买几乎全控制在中国票贩子手里。多亏小玉有熟人加的钱还不算多。票拿到手里人才觉得又累又饿。小玉说咱们别在街上吃了俄国人的饭没法儿吃。咱干的已经是牛马活儿了总不能吃的还是猪狗食儿吧?回我那儿咱自己做。
大家说好便去商店买了一大堆菜又打车去了小玉的住地儿。
进门第一件事是洗澡——鸡毛服上滚了七天人早臭了。洗完澡换上衣服吴霞掌勺做饭。俗话说饥饭甜如蜜吃了七天方便面这顿饭可真香呵!
吃饱了喝足了侯玉花说算账。嘿真赚了不少!一人一份儿都收好了天也晚了人也乏了就说睡觉。四个人三张床小玉刚要往地毯上铺被子吴霞说话了:“小毛孩儿地下有蟑螂。念你一路辛苦来跟姐姐挤着睡吧。”
明知不是伴情急也相随。苦闷寂寞彼此相同。天涯漂泊谁不渴望异性的抚慰?
从此他们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1994年冬天我去捷克紧挨着波兰的边境城市俄斯特洛瓦批市场批货正好同吴霞小玉住在同一家酒店里他们早已停止了‘滚大包儿’在布拉格做起了贸易。下午小玉在房间里睡觉吴霞要我出去陪她买饰。她选了好几件金饰都是又粗又重的价格自然不菲。她看出我的疑问便说:“我春节要回国了‘他’也从澳大利亚回来说要好好谈谈。我不能在他面前露了怯呀!”
“然后呢?”我问。
“要是谈得好我就不回布拉格了跟他去澳大利亚——毕竟有孩子了。不过你别告诉小玉我就是担心他。这几年他让我惯得要懒死了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呀?”
回到洒店小玉乐呵呵地欣赏吴霞买回来的饰。
我心里想:这可真是个傻孩子。
春节过了我又看见吴霞在布拉格的街上开着车跑旁边坐着兴高采烈的小玉。我俩在路口会车互相按了一下喇叭。
大家开始为回国做准备。鉴于小玉的惨痛经验第一个任务是藏钱。她们想了很多办法又随即被一个一个推翻。后来侯玉花买了一个带轱辘可以拖着走的小行李箱她把美元塞到铁管儿的最深处说回去后找把小钢锯锯开就行。汪虹则买了个长毛绒玩具狗给狗做了个手术——把狗肚子打开取出部分充填物把美元塞进去堵上充填物再把狗肚子细心地缝上。
吴霞的钱交给小玉藏问他藏哪儿他不说大家就笑他是害怕屁股开花。
走之前吴霞还腌了一大瓶泡菜酱了一大堆猪肉买了好些软包装牛奶外带一袋子面包。没人愿意在餐车上吃饭——中方的餐车饭菜又贵质量又差而俄方的餐车干脆没有能吃的东西除了红菜汤就是黑面包。
到日子了汪虹抱着狗侯玉花拉着行李箱小玉和吴霞拎着食物四个人又登上了归国的列车。
这趟车是途经蒙古回国的有不少中国人都带了狗汪虹就说小玉你看。小玉笑了说等到了二连浩特汪虹你看。
真应了小玉的话——一个中国人藏的东西一万个老毛子和蒙古利亚也找不到。又穷又坏又贪的俄国和蒙古海关边检人员轮番上车像猎犬一样到处乱嗅然而在汪虹一行面前只能是无功而返。
汪虹旁边的包厢情况就大为不妙了。这个包厢的四位乘客是东北某省去莫斯科访问的政府代表团第一次走这条线又自恃是政府官员手持在东欧及前苏联地区一律免签的绿皮儿公务护照买了不少莫斯科的便宜货在进入蒙古前被俄国海关悉数没收毫无通融余地。在进入中国之前的蒙古扎门乌德海关蒙古人又上来打秋风。见已被俄国人先下了手便在送还护照的时候趁机把团长挂在包厢里的一件呢子大衣给偷走了。刚下车就被现大伙儿就喊。那蒙古边检人员一听车里中国人在喊撒腿便跑。6o多岁的胖团长悲愤交集站在车窗前对着站台上的蒙古海关人员用东北方言表即兴演说: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府官员是应邀到莫斯科访问的。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向你们提出最强烈的抗议!如果你们不赶快把我的呢子大衣还给我由此而引起的一切严重后果必须由你们负责……
蒙古海关人员望着他嘻嘻地笑。
当然大衣绝对不会被送回。
列车一进入中国的边陲小镇二连浩特小玉的话再一次被验证——打狗队蜂拥而上手里拿着大麻袋见狗就往麻袋里装。也真可怜那些乖巧可爱的公主狗哈巴狗小鹿狗莫斯科人再穷它们也从未受到过哪怕丁点儿的委曲。这回可好一个个倒栽葱被扔进黑咕隆咚的大麻袋里惊恐万状哭喊连天。
小玉得意地对汪虹说:“我说得不错吧?”
汪虹被打狗队的粗野行径气得十指冰凉说:“这帮家伙坏透了一个好东西也没有!”
北京到了三姐妹的阵营也生了变化:吴霞决定和小玉一起干三姐妹变成了两姐妹。汪虹很伤感说咱们怎么也像苏联似的说没就没了?侯玉花安慰她说没事儿苏联不在了但俄罗斯还在俄罗斯是前苏联中最强大的。咱们就是俄罗斯吴霞充其量也就是乌克兰走了也不碍事儿咱们俩好好干就是了。
汪虹点点头。
根据市场需要侯玉花决定在皮夹克、砂洗衬衣、鸡毛服以外再增加旅游鞋——当然也是劣质的。货很快备齐两姐妹再度出。
在秋明车站出了事故:汪虹下车卖货在收回的卢布中有一张5ooo面值的是假的——俄国人在5oo后面自己又画了一个o。侯玉花严肃地对汪虹说:“这完全是你自己不小心的结果。中国人让俄国人给骗了本身就是一件耻辱的事——咱们干什么来了?就是骗他们来了!可你倒好让他们给骗了。你说怎么办吧。”
汪虹嗫嚅道:“经济损失我自己承担下次一定注意。”
侯玉花诚恳地说:“就剩咱俩了万事都要小心呀!”
没有了快人快语为人爽朗的吴霞没有了油嘴滑舌乐于助人的小玉汪虹顿感孤寂了许多。如今她终日与板着一张脸精明于生意却毫无情趣的侯玉花相伴心情暗淡极了。更要命的是侯玉花在漫漫旅途中结识了一位在莫斯科大学学习俄语的小伙子刘辰她正在努力劝说他抛弃学业利用自己的俄语专长跟她共同财。看得出那小伙子已经被侯玉花为他描绘的灿烂远景打动跃跃欲试蠢蠢欲动。汪虹知道这里是俄罗斯不是捷克瓦哈洛娃的名字没有任何作用而她一口流利的英语也比不上刘辰结结巴巴的俄语有价值——俄罗斯不比捷克懂英语的人很少。一旦侯玉花与刘辰结伴远行她会毫不犹豫地扔下汪虹。想到自己可能一个人孤伶伶地往返莫斯科——北京她就不寒而栗。
早晨汪虹在莫斯科的旅馆里醒来现侯玉花已经不见了。赶紧起床见案头有她留下的一张纸条说她和刘辰去考察外地市场了。
再没一句其他的话。
汪虹明白她害怕的事情就要生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一个人上街闲逛。望着波涛起伏的莫斯科河心中突然泛起那种漂泊的感觉特无助特孤独特凄凉。到晚上回来才想起今天是中秋节。窗外是一轮明月汪虹觉得远不如家乡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