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马车“踏踏踏”地响在热闹的街道上。
车内沈非君坐得僵硬垂着眼像打着盹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注香她偷偷扬起眼觑了正坐在她对面的莫遥生瞧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她心一跳想起他双眼的威力无穷连忙避开视线。
他要这样看着自己多久?打算到天水庄都不放过她吗?
她心口跳动得离谱连她自己都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心跳声。
忽地传来叹息声她垂下的视线内出现一双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打开她紧张交握到疼的手温声说道:“就算你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这十年来……你过得快乐吗?”
沈非君见他终于开了口问的不是他儿子、不是为何她要瞒不是她心里预料的一切她楞了下抬起睑脱口反问:“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忘了?”
“每天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到底曾生过什么事对我来说神魂不在身壳里自然是什么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语气多淡啊仿佛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给她十足的罪恶感。
“我……”一向只有别人对不起她她却不做对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阴再不还给他他只怕耗尽一生仍不愿松手而他不愿松手的女人却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这对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里终于有了决定她暗暗深吸口气低声说道:“十年前我离开你家之后往南走……”
往南?那时莫家生意并未与南方有所牵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让他找不着她莫遥生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吭声只是紧紧握着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着说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现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时吓坏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时怀的至少我在你家时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个月?六个月?还是七个月?”
莫遥生闻言惊讶:“你怀孕这么久才现?”
“我也觉奇怪啊。”她委屈地说:“谁教别的孕妇肚子都大我却比别人小了一半。”
莫遥生望着她喃喃自语:“你个儿娇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时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师父又是男人家当然也不会教你女人怀孕之事……”当他了疯地找她时她却已身怀六甲。
五、六个月?他慢慢推着时间想起这时候正是他开始绝望、夜夜恶梦的时候。他得了子却开始作起了可怕的梦。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与鸣祥还是后来才清楚女人家怀孕的事。”
“鸣祥?天水庄的凤鸣祥?”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凤鸣祥。莫遥生试图回忆那个凤鸣祥的长相他对不相干的人原是没有兴趣但凤鸣祥是他小师弟莫不飞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凤鸣祥貌似男城府不浅与他的小师弟傻气性子是天差地远。
“鸣祥的恩情只怕我这一生都还不了她。她救了我与小鹏的性命……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现自己怀孕没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鸣祥及时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将我带回天水庄保住我们母子二人甚至小鹏出生之后她也极力保住小鹏的命。”
“小鹏他……身子不好吗?”
“他刚出生时是有点不好。天水庄不缺珍贵药物小鹏的身子很快就调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鹏不被她义爹注意到。”
莫遥生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惑。“凤鸣祥她义爹?我不曾听过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干净绝不复生。”
他虽脸色不变但心里微愕她语气中流露出来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终于直视他认真地答他:“方才你问我快不快乐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十年来我的快乐来自于小鹏我的不快乐来自于鸣祥她义爹。”
莫遥生心惊地问道:“凤鸣祥她义爹对你做了什么?”她武功虽好却不是最佳的世上武学人才此比皆是要伤她绝非难事。
沈非君见他为过去之事着急心知他是在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这人……简直让她无法干脆地推开真恼。
“非君!”“你应该问他对天水庄的人做了什么?”
“我管他对天水庄的其他人做了什么!我只在乎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控制了你十年?让你出不了天水庄?不他既然都死了几年为何你还要留在那里?”
“因为我回不去过去了因为我心甘情愿留在天水庄。”她答道。
莫遥生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良久他才动了口:“我不明白。”
沈非君的眼眶微红声音开始有些轻哑:“我被鸣祥救回天水庄心里十分感激她却也很惊讶她年纪比我还小可性子极为成熟甚至比我还坚强。她不许我出屋一步不让任何产婆来看我也不让任何人接近我一步我心中虽感奇怪但我不曾问出口直到我生了小鹏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他我才知道鸣祥的用意。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他……简直有病!他将鸣祥她们养作女儿不是为了真让她们成为女儿而是将鸣祥当未来的妻子养将司徒寿当杀手来养……”
“杀手?他是武林中人?”
“我只知他的武功奇高就算是合司徒寿与余沧元之力也杀不了他。那天小鹏就在我怀里而那男人一直在看着我想看穿我的灵魂我原要跟他一拼生死后想我若死了小鹏落入他魔掌必没有好下场……你又在汗了?”沈非君恼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紧张什么?”
“你若死了我这一生还是不会放弃寻你。”他喃喃自语着:“当我在醉生梦死时你却遭了大难?
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都是我自找的关你什么事?”
见她没好气地在说话莫遥生只觉她像极过去的沈非君只是他恼极时间无法再回转当初若能让他知道若能让他知道他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们母子!
“总之我及时察觉他对易毁之人事物毫无兴趣我便扮作没有用的母亲骗他我夫君早死他信了不再理我……”迟疑了下说出当初的百般挣扎。“我可以离开的当初我可以抱着小鹏逃离的他不会来找我我知道。”
“你却留下了。”他的语气有极深的哀伤。
“你以为我留下是无处可去?呜……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丑娃娃还能到哪里去?呜呜……”
莫遥生见她说得好好眼泪却突然掉下来而且一掉就是一堆还不停他心一慌以为她说到伤心处手忙脚乱地抹去她的眼泪。
“你……你别哭别哭我没要怪你。”抹了又掉像泪坛子她到底积了多少委屈的事?
他伸出双臂停在半空中想要抱她入怀哄后想到他从未用过这种方式哄过非君……或者该说她的脾气太倔他不曾感受到她的软弱。见她眼泪直掉着他终于忍不住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沈非君暗暗吓了一跳鼻间都是他的气味……好感动啊以前只有在梦里可以看见他、听见他、闻到他现在却是梦成真只是他会何时推开她呢?
“你别哭都过去的事了。”他柔声说道。
“没有过去。”她的声音含糊地从他怀里传出他必须俯头才能听得真切他的嘴贪婪地吻着她的长。
他宁愿不再听只要她别再哭他宁愿将时光保留在这一刻不再前进。她并不排斥他的碰触啊为何却一而再地做出与他毫无关系的暗示?
他若不紧紧抱住她迟早她会跑他知道。
“不是一个人死了事情就会过去。”她贪恋地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道:“遇到了鸣祥她义爹知道了鸣祥她们的生活我才明白我离开你家的理由多可笑。我曾想回去找你但我不能我不能在她救了我之后丢下她不管地逃离天水庄;我更不能回去找你的原因是不将你这条路断得一干二净我怕我一逃他哪天闲来无事想找人玩想到了我……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他循线找着你不如骗他你死了我留下找着机会杀了他迟早我们可以再相见。”
他愈听心中疑云愈深。“他在三年多前已死我还是等不着你。”
“是啊……若不是在大云楼上巧遇只怕你一辈子都等不着我。”
她声音忽而冷淡下来让他心里打了个突;又见她挣脱了自己的拥抱怀中的空虚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收得干干净净唯有脸颊的湿痕能印证她曾泪若雨下莫遥生心知有异直觉低喊:“别说了!”
“我们一直以为鸣祥她义爹死了我们就自由了。是啊意志是自由了但是人呢?
鸣祥自小为了防她义爹变得城府极深难以信人;司徒寿被教得人不人、兽不兽的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余沧无疑心更重待人少有真心就算鸣祥她义爹死了他们仍无法改变其个性你说我呢?我在这里待了十年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心一惊难以想像她这样坚强倔强的姑娘也会被环境所改变。
沈非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说道:“我要变我不得不变。不变下场会跟鸣祥他们一样任那男人恣意玩弄;我为了保护我怀里的丑娃娃我得变。我告诉自己那只是装模作样等时机到了我可以恢复本性我可以带着小鹏找你。”她慢慢闭上眼低声说:“我变了变成另一个人格他连瞧都不会瞧上的人格。我与鸣祥她们虽共处天水庄但我比她们幸运许多;我的变是心甘情愿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娃娃我知道我的变都是假的、骗人的。然后七年了我们杀了那男人我多高兴我高兴小鹏不再受威胁高兴自己不必再受委屈可以恢复自己的本性可以回到那个十六岁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非君……可是才杀了他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不管他有没有死我都再也回不去了。七年的假变成了我的本性……你曾爱过的女人她已经不见了。”
莫遥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以为你变了我就不要你了?”
沈非君见他的脑若石头顽固得连弯都不肯转一下低叫:“你以为‘变’这个字很容易写吗?嘴里说说就算吗?你爱沈非君是爱什么?爱她的容貌?爱她的身子?还是爱她的性子?这种话你曾说过你不会忘了吧?”
莫遥生忆起他的确曾说过他爱的是她豪爽又坚强的个性有时倔了点但是非黑白分得很清楚遇事有点小迷糊却从不装假。
“你想起来了?”沈非君虽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内。“现在的我与当初的我除了长相相似之外其余的还有什么相像?已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了。”她暗暗叹了口气:“我宁愿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没有现在的相遇那你的心中永远会是挚爱的沈非君;现在相遇了你面对着我这个沈非君只会让你大失所望。我……真的希望我在你心中永远是十六岁时的沈非君。”
莫遥生垂下眼低声问道:“你宁愿不再相见就这样让我痛苦下去?一生一世?”
她一时哑然咬了咬牙要张口说话马车门忽然打开沈小鹏叫道:“娘下马车了!”他连看莫遥生一眼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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