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七百五十公里(2/2)
沈泰汉抬手看了看手中的正在淡淡闪着幽光的烟头,低头望着一直沉默的袁观潮,平静道:“你跟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一样。咱们和寻常那些穷了就是穷了的人不一样,跟那些穷疯了逮什么都往肚子里吞的人也不一样。我在北京呆了十五年,从二十六到五十一,见过的公子哥啊大少啊纨绔啊垮下去的事情不少,连带着自己的心都狠了起来。但我的女儿只是一个受伤了就疼,疼了就哭的普通女孩儿。从我被你从修车厂救出来之后,她和我说话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念念不忘,我就知道,我这女儿是喜欢上你了。今天早上她一直在那化妆,洗了再化,化了再洗,但很简单,只是想在你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她。可我只想她还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能不咸不淡的恋爱,不想那么多的事情,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你救了我,我感谢你,但我不卖女儿。说白了就是我不想你和她在一起。当然如果我这么说让你心里不舒服,心里不畅快了,感觉我忘恩负义了,别憋在心里,骂我两句,就算是给我两拳都行。”
袁观潮轻轻苦笑,无言以对。
“我只有一个女儿,经不起大风大浪。”沈泰汉把手中的最后一口烟抽完,然后看着袁观潮道。
袁观潮深吸了一口烟,缓缓抬起头,脸上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饶是看惯了别人起起落落,自己经过了大浮大沉,早已心如死水的沈泰汉看到面前的这张脸,也不禁有些动容。从大同到北京,从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从挤破脑袋的在江湖里打滚,再到自己企业的老总,外人眼中光鲜亮丽,但是沈泰汉记得很清楚那个在火车站把自己送上赴京火车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和现在的袁观潮有多相似。
沈泰汉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给递给袁观潮一根,吐了口烟,自言自语般道:“人活着,真他娘的不容易。”
“你不去见她?”沈泰汉看着袁观潮轻声道。
袁观潮的心就像是突然结上了一般,缠缠绕绕,圈圈划划,没有尽头却就是没有解开的办法,沉默良久,在沈泰汉以为他不会再发一言的时候,却听到袁观潮安静的看着自己,挤出一个笑脸,轻声道:“我什么时候能娶她?”
“不败。”沈泰汉还是说了这个字眼。
袁观潮笑容苦涩,深抽了一口烟,瞥了一眼一边的老钟楼,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道:“别着急让她嫁了。”
沈泰汉转身,走向了沈安好身边。
寒风乍起,暴雪骤落。
“他不来了。”沈泰汉看着面上妆容已经哭花了的沈安好轻声道。
沈安好没吭声,看着广场上来来去去的人群,拉着行李箱的手心已经攥出了血,雪花迷乱,风起雪涌,沈安好手举到嘴边,冲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要你出来见我,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想和我见?!”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不可闻,但却有一种像是此刻广场上漫天雪地的萧索,沙哑而悲怆。
“我袁观潮就是喜欢上你了,不图别的,就是想帮你,成不?”
“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谁要是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他这辈子再碰不了别人。”
“该放血的放完了血,该调教的也调教了,是时候去让老丈人看看未来女婿了。”
“她只见活人,不见死人……”
“事儿办完了,该带我去见见未来的岳父大人了吧。”
曾经有一个男人,满嘴花花,心如单刀,愿她安好;曾经有一个男人,一战再战,浑身浴血,为她安好;曾经有一个男人,掏心拿肝换她安好。
沈安好抓破的手心上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在面前的雪地上,没有言语,没有话语,没有等待,突兀的站起身,沈安好的手握住了行李箱,顶风冒雪,朝着人潮汹涌的进站口走去。
袁观潮靠在墙壁上,心中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沈安好撕心裂肺的声音,仰起头,眼角的泪吞回肚子。
北京—大同,七百五十公里,七百五十天,等我不败,换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