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重寻无处（1/2）

() 王守仁离开的这个秋天，娄府接到了皇上赐婚的圣旨，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敢言语，而是面面相觑。

娄素珍面无表情，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良久才徐徐吐出一口馨兰之气：“娄素珍命该如此！这个赐婚的消息，府上所有的人都不许传出去！”

自从那天以后，她便足不出户，时而坐在闺房里发呆，时而一遍遍跳着一支舞《霓裳羽衣》，时而把一幅画卷起来又打开，丫鬟端进去的饭菜往往原封不动地端回来。

秋夜，午夜梦回，浅睡中的娄素珍，竟然被一片打在窗棂上的树叶惊醒了。

她轻挽霓裳，走入楼下园中，园中静寂无人，只有明月清风，清露垂塘。她面带微笑轻盈地跳起舞来，依旧舞姿撩人，倾倒众生，只是在这瑟瑟秋夜，倍觉凄凉。

那一年，唐寅抚琴，王守仁吹箫，娄谅作画，她沉浸在一阵阵情窦初开的悸动中，翩然而舞。而现在呢？人去园空，只留她一个人，肝肠寸断！

直到凌晨，丫鬟在园子里找到她时，已经浑身冰冷。

她如同木头人一样，被惊慌失措的丫鬟拉回闺房，不由得想起一首苏轼的词《永遇乐》，于是边吟边写：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

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写完，手中的笔就垂落了地上，丫鬟听到声音，转头一看的功夫，娄素珍已经轻飘飘倒卧在地上。闻讯赶来的娄xìng，哭得涕泪纵横：“素珍，你可是爹的心肝肉啊，咱不成这个亲了！舍得一身剐，我们拼了命，也要把这圣旨给退了！爹当年在官场上认识的官员，还有爹的学生考中进士的，爹都去找他们，求他们帮这个忙，素珍，你等着爹爹啊……”

娄素珍气若游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一把拉住了娄xìng说道：“爹，皇命不可违！素珍已经因为成亲的事，赔上了爷爷的命，不能再赔上爹的命，这个婚我结！”，娄素珍说这些话的时候，只听到往外吐的气，不见往里吸的气。娄xìng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明白：她这是留着一口气，打算等嫁进宁王府，就了结xìng命呢！知女莫若父，她的想法逃不过娄xìng的眼睛。

在娄xìng几乎感觉到绝望的时候，京城的王华也听到了赐婚的消息。虽然王华还在服丧期间，赋闲在家，但每天往来府里的同僚却不少，听到这个消息，王华心里咯噔一下：绝对不能让王守仁知道这件事，否则天就塌了！

王华叫来兰儿和王安，嘱咐着：“你们平时多多留心少爷，除了去私塾学堂，哪儿也不要去。还有少爷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王安说：“老爷，少爷最近总是念叨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一直收不到娄家大小姐的信？还说，连少夫人的信里，也刻意不提娄大小姐，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说等老爷空闲时，来请示老爷回老家一趟。”

王华一拍桌子：“简直太不像话了！整天只顾儿女私情，还像什么做学问的样子！”，转念一想，这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瞒住他，等朱宸濠和娄素珍的婚期过了，就安全了，至于心里的伤痛----年轻人嘛，没有多久就会雨过天晴的。芸玉多好的媳妇啊，他到底哪根筋没拧对----不对，他的筋压根就没拧对过！

王华于是立马修书一封寄给老家的诸芸玉，以状元郎的写字作文的功底，那必然是动之情晓之理，洋洋洒洒好几页！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汉字的诸芸玉，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懂了：他对娄素珍和朱宸濠的这桩亲事深表同情，但对方毕竟是王爷，况且年龄大了xìng情会变的；王守仁是不能知道这件事的，知道了也没用；如果泄露出去了，按照王守仁一贯的作风，必然闹得鸡犬不宁，最后会捅到皇帝那里，说不定会杀头，甚至株连九族，对娄府也没什么好处；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能联手骗过王守仁，但要骗过他就必须拿一封娄素珍的亲笔信，打消他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