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可强求(1/2)
除了窦昭外,王晋也借着空闲的时间拜访了其他几位师长和“老领导”。
“左谏议大夫”王常,王晋在平遥县做主薄的时候,便已结识。那次,去外地视察工作的王常偶然路过平遥境内,王晋负责接待这位上官,在驿所内备好了好酒好菜热情款待。可是王大人享受惯了,什么好酒好菜没吃过呢,所以一看到备下的丰盛菜肴便有些腻味,提出想吃点平日不容易吃到的,乡间老百姓们在池塘中放养的那种小鲤鱼。
小鲤鱼倒是好找,可是要做得美味并不容易,因为这种小鱼有种土腥味,没有高超的技艺,根本掩盖不了,可是驿舍的厨子哪有这样的好手艺呢?即便是整个平遥县城内,数得上字号的那几家小酒楼,都不敢打包票能让王大人满意。
这要是换成一般的官员,也就打马虎眼,随便做做繁衍过去了,因为人家王常大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如果寻不到,就不要麻烦了,自己只是匆匆过客,能得平遥县盛情款待,已经很惭愧。
可是王晋怎么做得呢?他让人快马加鞭,前往汾州城寻找做鱼羹最好的酒楼做了一顿美味之极的“烹鱼膳”,在这个时间段内,还没有让王大人一个人闲着无趣,王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谈天说地,把个老大人逗得是兴高采烈、喜笑颜开,气氛是十分的融洽和谐。
等到热乎乎、香喷喷的“鱼膳”送了过来,王常大人还一脸谈兴未足的表情,于是王晋陪着他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继续聊天,这时,又显出了王晋的“会来事”。他知道,像“谏议大夫”这种专门给天子宰相们难堪,每天想着法子谏劾他们毛病和缺点的官员,一般都是些自命清高、自明清官的家伙,虽然未必真的“清清白白”,可是好像他们自己也被自己宣扬的理念和道德标准给“催眠”了,所以是最喜欢听到别人评价自己清官、清正、公正之类的话,不过这种“隐形的奉承话”,有一定的难度,需要特殊的技巧,说过了或太直白了,反而容易引起反感。
于是,当王常再一次称赞这道鱼羹做得非常美味时,王晋就对王常说,不敢隐瞒老大人,这道鱼膳其实并不是出自先前自己所说的乡野农妇之手,而是汾州城知名的一家大酒楼的名厨所制,请他原谅自己欺瞒的行为。
王常听后楞了一下,他倒不是因为王晋的谎言生气,而是对他这种“坦诚”的行为很好奇,虽然之前自己曾说过万万不要劳师动众,随便吃点即可的话,不过客气话,尤其是官场中人的客气话,是万万不能当真的。因此,鱼膳送来后,王常一品尝,便感觉滋味大大不凡,即便王晋说此鱼不过是附近一家农户所做,他心里其实也是未尝不清楚底细的。
王常心里明白,可还要装出一副“粗茶淡饭不亦乐乎”的神情,因为有些话是不能说透的,人家下属刻意巴结奉承自己,如果不给面子,是不是太不近情理?
可为什么这位先前看起来很聪明很机灵的年轻官员,要把彼此应该心照不宣的事实说出来呢?所以,王常很好奇,于是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训斥王晋劳师动众。
王晋一副很羞愧的样子,用自责的表情承认了王常训斥得很正确,不过还是有点不服气地辩解道说,老大人骂得对,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今天就情愿让王大人骂一顿,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这样的话,即便挨了一顿训责,心里也非常舒服。
王晋这样一说,王常更是好奇起来,也顾不上装生气了,脸色和缓下来,问他到底有什么心愿,又和自己之间有什么关系。
王晋沉默了半响,直到王常又催促,才用一种很真诚很激昂地语气说道:其实早在见到老大人之前,自己就很敬佩他的风仪,时常听说大人在朝中又抨击哪位哪位奸臣权贵,对他的勇气和不畏强权的精神很是感佩,也作为了自己仕途上的榜样和偶像学习。
因此,这次幸运地见到王大人,虽然大人说不允许多费周折准备菜肴,可是自己实在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敬佩和尊敬,所以斗胆自己掏了腰包,让人去购得美味鱼膳,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本来是不准备说出来的,可是又觉得欺骗敬仰的前辈,很不道德,所以就拼着被骂,还是讲了出来。
这番话,他说得是情理兼有、感人肺腑,恰到好处地暗捧了对方,最难得是语气也是真诚无比,王常听后,转怒为笑,极为欣赏地在心中为王晋这个名字留下一个显著的位置,这位年轻人,不简单啊!
自这次结识后,王常回到长安城,给王晋写了两封信,从此,两人书信往来,交情一直没有断过。王常也曾提过想将王晋调职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就此事,王晋征求了窦昭和韩泰的意见,不过窦昭认为王晋的性格不适合担任谏官的职务,而韩泰觉得王常做了数十年弹劾他人的工作,树敌太多,王晋在官场上既没有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又没有强大的背景靠山,还是不轻易调动的好,于是,王晋权衡利弊后,谢绝了王常的美意。
有着这样的交情,王晋上来长安城,无论如何,是要拜访一下王老爷子的。
此时,王常已经致仕,昔日热热闹闹、官来官往的府邸,现在却是门可罗雀、凄凄冷清,这让享受惯了别人奉承、巴结的王常异常不习惯,甚至,生出了重新“复出”的念头。
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晋来拜访他。这个让王常很欣赏的年轻人,依然是执礼甚恭,而且送上了不菲的礼物,面对唠唠叨叨的老人述说着心中的怨气,王晋始终是一副耐心倾听的表情,这让王老头很是欣慰。
向王常告辞后,王晋又拜访了老上司宇文成。宇文成现在已升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太常寺”是掌管国家钱谷金帛诸货币的部门,因此,他算是国家经济政策的主要执行人之一。这个人有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熟悉民间痹症和百姓问题,应该说,宇文成对现在的工作本应得心应手才是,可是他也有满腹牢骚,正好,曾经配合默契的老下属王晋来到,便成为他最好的倾述对象。
原来,由于现任的“太常寺卿”年老多病,宇文成这个少卿实际上成了主持太常寺工作的“第一把手”。但是新盐政改革后,“门下侍郎”加“参知政事”、“检校户部尚书”李景俭,开始负责全国的经济工作,为了加强对经济各部门的了解和控制,他上书让朝廷任命了一位户部的属下担任“兼太常寺少卿”的职位。
虽是兼职,但这个人被赋予的权利却越来越大,不断挑战宇文成的权威,这还罢了,问题是他所施行的政策和管理制度,和宇文成的原则有很矛盾的冲突,一个部门有了两个大领导,可想而知混乱情况。
宇文成是实际上的领导,从“律法”和“道义”上来说,完全可以排斥、架空这个来兼职的同僚,他自信也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他同时又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提拔他的宰相—卢士琼让他稍安勿躁,在这个新盐政推行最重要的时候,不要和李景俭的下属产生冲突。
宇文成于是用委屈自己来顾全大局,而他不知道的是,让他顾全大局的宰相卢士琼却是等着准备看李景俭的笑话,宇文成是满腹牢骚,又无从发泄,王晋来的正是时候。
王晋是个好脾气,刚头昏脑胀地听完王常的唠叨,又紧接着要接收宇文成的牢骚,可还是满脸笑容,一点没有不耐烦地当好自己的“听众”角色,不时地,还安慰宇文成两句。
中午,王晋就在宇文成府上吃了饭,宇文成今天变成了话篓子,那气愤牢骚简直犹如滔滔之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听着老上司的抱怨,王晋的脑海里,忽然古怪地出现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恩,不过这句话形容现在婆婆嘴的宇文成,还挺合适的。
下午,宇文成终于停止了泛滥的牢骚,两个许久不见的上下级,推心置腹地聊了半天,多是谈些并州官场的问题,宇文成又关心地问了王晋述职的事情,说如果王晋想要来“太常寺”,他肯定说得上话,并再一次提出希望王晋能来协助自己的建议。
王晋谢过宇文成的好意,对他再一次的拉拢,微笑着敷衍而过。两人又聊了会,王晋递上送给宇文成的礼物单子,多是些并州的土特产,虽不贵重,却是颇合宇文成心意,尤其是其中有两份他最喜欢吃的农物,在这个富贵繁华的长安城可是买不到的好东西,于是感激地谢过王晋。
送上礼物后,王晋向宇文成告辞,宇文成直送他到里坊门口,才看着王晋远远而去。
第二日,王晋带着礼物,又拜访了另一位“座师”杜黄裳,其实前天他已经来过,可惜杜黄裳外出“调研”,并不在家,王晋于是放了个名刺,今天便有杜府下人过来说他们老爷回来了,在家中设宴等候王晋呢。
来到杜府,杜黄裳早穿戴着一身便服,等候在门口,他现在已被朝廷起复重用,迁为“户部侍郎”,和李景俭等人共同主持盐政改革,平时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再忙,王晋这个“恩人”还是不能不郑重接待的。
杜黄裳这个人很有礼貌,也就是非常客气,将王晋迎入府中后,又再一次向他施礼道谢,王晋忙阻止了他的行礼,自杜起复后,给自己的书信中,已经不下十次提到感谢。这感谢的话,说多了,听得人都受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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