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弱者”（1/2）

王晋觉得自己该找几个帮手。

每日处心积虑地搜寻孙回的罪证，同时，还要伪装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表象，这给他的行动造成很大麻烦。王晋不是神仙，虽然孙回等人的行事已经到了无所忌惮、天怒人怨的地步，但是短时间内搜寻到足够强大的证据，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办到的。

找帮手，第一当然是要可靠，第二是有一定号召力，第三才是能力，王晋的目光盯在了几个人身上。

“主簿”崔斯立，虽然以他的品级身份帮助自己肯定事半功倍，而且此人久被孙回压制，心中必然不满，但此人胆小懦弱，行事不稳，暴露的可能性也很大，王晋考虑半天，还是不得不放弃他。

“马屁精”张忠是个墙头草，既得孙派亲近，在县署中也颇有人缘，但王晋至今没看透此人，不在选择之内。

“学正”尚子平除了吟诗作赋，卖弄才情，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能力、魄力。

几名掌责书吏，也被王晋一一略过，一是地位稍逊，二是久在孙回淫威下，已磨去锐气，如果他们曾经有的话。

王晋考虑了半天，发现自己现在能选择的人选好像只有“田曹”索秀玉。但，这个人真的行吗？

行或不行，好像王晋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因为在最近一段日子，孙八王更加嚣张霸道起来，几乎已经快要逼破他的原则底线。

孙回手下有爪牙高某，善放印子钱，私设赌场，动辄逼人家破人亡，有苦主无奈告上县署。结果，苦主一家老小当晚便被发现溺死在房前小池塘中；王晋闻讯雷霆大怒，叱责县尉厅众捕快，如果三日内抓不到罪犯，集体重仗五十，决不轻饶。

结果“凶犯”很快被抓到，但却是个傻子，孙回硬指此人为行凶者，有苦主邻居做证。傻子憨笑，孙回呵斥其为伪装狡辩，不待王晋审问，叫出爪牙，当场重棒一百，活活把这个傻子打死堂前。王晋悲凉地端坐堂上，看着这场闹剧的开始到结束。

放衙回到签押房，王晋不言不语，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清慎勤”三字匾额。

清吗？明知傻子无辜，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暴徒活活打死，自己还哪来清正？

慎，本为认真细致，也有“谨慎”之意。看着那大大的“慎”字，一时间，王晋觉得很可笑，自己到底是谨慎小心？还是胆怯懦弱？或者，连自己都不敢剖析真正的内心吧。

“大人，你，你没事吧？”书吏温静有些不安地问道。

王晋摇摇头，似询问又似自问道：“子安，你有过害怕的时候吗？是那种无助、无力、无所依靠的恐惧。”

温静局促地轻咳一声，想了想道：“大人，你是好官，不要泄气，大家都很敬佩你的勇气。”

“哦？这便算是好官？”王晋茫然地道。

“真的，大人，小的们只是嘴上不说，其实有哪个心中不暗暗佩服大人？”温静大着胆子说道。

“恩，谢谢你，子安，你退下吧，本官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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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秀玉很愤怒也很郁闷，自己一片赤城，但也不知王县令是如何作想，这两天已经连续数次好端端地训斥自己，如果是做错事倒也罢了，却是无辜被责，心中实在憋闷。

看来，自己的择人眼光又失误了，这个年轻县令，根本不是能成大事之人，不识好歹，分不清忠奸，活该被孙王八欺压排挤。

索秀玉就是怀着这种恶毒的心理，接到了王晋召见的命令，他的脸色不禁苍白起来，难道狗屎县令今日又要辱骂自己找乐子？

在“办公室”的王晋当然不知索秀玉此时在诅咒自己，不过他也能想到，这几天索秀玉肯定满腹牢骚愤怒，而这正是他有意造成的局面。

王晋行事向来慎重，尤其这次很可能关乎自己的安危，既想重用索秀玉又摸不透他的底细，于是便定了个“敲山震虎计”。此计不同常理，乃是通过故意责骂、打击他，看其是否会发性子，如果吃不下侮辱，在顶头上司面前，冒然脾气爆发，证明此人必有依仗，或许暗中便是孙回同党（当然也可能不是，但王晋冒不起那个险）；同时，王晋也仔细观察孙回等人的反应，见其一伙颇对索秀玉的被责幸灾乐祸，他便更放宽了心。

不过，此番行为，倒是无端地委屈了一片“报效心”的索秀玉，既然现在已证明他的可靠，在用他之前，王晋接下来当要好好安慰于对方。

索秀玉怀着满肚子的郁闷，茫然来到签押房，躬身行礼，见过县令，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王晋的训斥。说实话，他现在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不过让索秀玉惊异的是，这次，王晋的神情很是温和，竟然还带着赞赏的微笑。

“这几日委屈索田曹了，你可怨恨本官？”王晋温和地开口道。

索秀玉不知王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恭声道：“卑职怎么敢责怪大人，大人训斥于我，肯定是下官的公事没有做好。。。。”

王晋笑着打断他道：“索大人，今日咱们真诚相谈可好？”

索秀玉老脸一红，支吾道：“下官说的是真心话。。。”

“哈哈，我知你还在埋怨我，好吧，等有机会，我请你好好喝一顿美酒，再行解释。”王晋笑道：“今日暂且不谈此事，索大人，你可知本官召你来，所为何事？”

“下官不知。”

口中虽说不知，其实索秀玉心中却在不怀好意地想：你难道不是召我来，发泄一顿在孙王八那里所受的闷气？

王晋叹了口气，用一种缅怀的语气悠悠叹道：“这几日，本官看了唐县令留下的一些手札记录，唉，得益良多之际，又深为感叹天嫉英才。想唐震大人这般杰出能吏，正值壮年之时，却被一场恶病夺取性命，平生壮志付水东流，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似乎被他那种伤感的语气勾起伤痛，索秀玉肥厚的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唉，唐大人仙去时，不过二十八岁吧？真是英年早逝。。。，咦，索田曹，你怎么了？”

索秀玉急忙擦擦酸涩通红的眼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大，大人你刚才问下官什么？”

王晋打量了他片刻，直到索秀玉的表情有些局促起来，才叹道：“本县在问你，唐大人归去时，多大年纪。”

“这个，这个卑职记不大清楚了。大人，你还有何事吩咐下官，。。。田曹今日事务挺繁。。。”索秀玉想尽快离开签押房。

“索大人急什么？本官所说的正事还没提到呢？”

索秀玉只好乖乖地听王晋继续述说唐震的生平往事，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事情，此刻在他听来，却如同万箭穿心，痛苦不堪，如果让他选择的话，宁愿王晋像往常般训斥他一顿，反倒来得痛快一些。

正当索秀玉神思恍惚间，王晋话锋一转，沉声道：“索田曹，你可知唐县令是如何死的？”

“我不知。。。。”索秀玉被王晋的喝声吓了一跳，急急回答完，又觉得不妥当，忙道：“唐大人是生病死的。”

王晋脸色沉了下来：“索大人，你先说不知，后又说生病，怎地回事？难道唐县令死亡这般大事你竟然也疑虑不定？”

“没，没，王大人，卑职刚才只是一时走神口误，唐大人确实是生病过世的。。。”索秀玉急忙解释。

“既是生病而死，乃属正常，你神色为何如此慌张？难道唐县令的死和你有何关联？”王晋逼问。

索秀玉惊道：“大，大人明鉴，小的怎敢伤害一县之尊。”

“那为何别人都称你为寡恩负义之人，更有人讲你和唐县令之死有直接关系，这是为何？索田曹，希望你能从实回答，本官最恨无情无义之人，如果你不能讲个属实，县署也容不下你这等奸妄负义之人。”

索秀玉似乎被王晋连番喝问吓傻了，呆呆地低着脑袋看着脚尖，半响，他抬起头，脸色白得怕人，幽幽道：“大人，你为何如此逼迫于我。你明知道唐大人之死和卑职没有关系的。”

王晋渡步到索秀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索大人，听闻唐县令对你异常信任看重，难道你就忍心看他死得不明不白？”

“大人！。。。。。不是下官不想说，而是我也只是猜测臆想，并没有真凭实据，又如何为唐大人伸冤？”索秀玉摇摇头，眼睛通红地道：“别人暗地叫我‘白眼狼’，难道卑职心里会好受吗？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

待其激动的情绪恢复些后，王晋道：“索大人，本官希望你现在能把唐县令身死前后之详细经过告诉我”

索秀玉叹道：“大人，知道的东西多了未必是好，大人真欲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