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子按剑思北方(1/2)
() “……昔者,天皇治世时,上天以一卷《天经》授之。二万八千岁后,地皇代之,复以一卷授之。又历二万八千岁,人皇代之,上天又以一卷授之,总为三经,其时曰《三坟》。三皇之后,又继有八帝治世,各传八千岁,亦各有一卷受之于天,为《八索》。三坟、八索者,乃根本之经也。如法所言,坟典起于无量之世,时运相继,乖运相左,但以隐显有时。自三皇八帝之后,其文亦隐。
“……又八千年,传辅汉道陵公得奇缘,见三坟、八索文字。后著书于北邙,得《三皇经》。然世代更张,其意亦疏,不负根本之名也。盖当世之三皇经,流于志方、巧计之末,无有治世之大道、天地之辛奥焉。”
书房里空空落落,乾元国师的声音犹如九天垂落,纶音天籁,使听者如沐玉液琼浆,仿佛魂魄当真能从中超脱。他的听众只有一个,而且始终双眉紧皱,若有所思,只怕辜负了大国师讲经之意。
声音停了好一会儿,当朝天子才抬起头来,似乎刚刚意识到讲经已经结束。他举起前面的茶盏,发现已经冷掉,就又放回原处,才道:“辛苦国师了。如此说来,鸿蒙帝皇之道,今时已渺不可知了?”
“大道本存于天地之间,陛下垂拱御宇,未使不能自悟。”
“莫说自悟,垂拱已谈何容易。”赵济一笑了之,“今rì讲经不妨就到这里,国师与朕说一说北方之事吧,朕心中每rì惶惶,实无人能够开解。”
所谓北方之事,自然是诸蛮叩边的大战了,冬天进入了尾声,前线的战役也进入最吃紧的关头,帝国的根本,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押在了战争之天平的一端。乾元穿大箭袖藏青道袍,暗紫祥云底纹,配以墨金sè修边,头顶芙蓉天冠,六瓣白莲清净出尘,两缕长发自鬓边垂落,黑白参半,愈见古气。他长身而起,轻抖双袖,向天子一拜,作为今rì讲经结束之礼仪。而后才施施然道:“贫道只懂得世外法,于军国之大事岂敢置喙?若真胡言论语,误导陛下,岂不是愧对天下百姓,亦复愧对陛下知遇之情?”
好一个滑头的国师,赵济摇头笑道:“国师自谦太过了。若当真丝毫不懂军国之事,那朕之托付岂不是昏聩之举?国师可不要忘了,如今那沦陷于敌手的西凉,可是你自动请缨,要以道门三宗之班底,结合朝廷在该处残留的掌控力,强撑起一片局面的。朕未向西凉发一兵一卒,然而西边胡族亦未有一兵得出潼关,岂不是因国师之力?既然有前事为证,国师何不将胸中珠玉吐露一二,与朕分享?”
“陛下误会了。贫道只是不忍见西凉百姓板上鱼肉般袒露于异族屠刀之下,才出此下策。何况贫道人在京师,对于西凉之事亦毫无所知,全靠前线的诸位同道和朝廷的大臣们支撑。况且民间数度有义军自发开赴西陲,这都是我洋洋华夏的根骨所在,而贫道又岂敢称知兵事、知国事,自居其功?陛下以我为国师,也不过是贫道略懂几分道经,尚有些许神通手段罢了。”
赵济已露出不虞之sè,轻哼了一声,复又叹道:“国事艰难如此,国师却总惜字如金,朕每rì坐朝只见阶下均为碌碌,奈何!奈何!”
乾元不动声sè,立在那里犹如一截老树:“贫道听闻,野间多遗才,何况当初陛下贬黜之人亦多有真才实学之辈。如今国家有难,用人也当不拘一格,又何不给此辈人些戴罪立功的机会呢?”
“国师还说不知国事,这不是一语中的吗?”赵济低头再次去取凉透的茶盏,遮掩了眼底一抹转瞬即逝的yīn戾之sè:“想不到国师也是怜悯旧党的。朕私下里听人说,胡人之所以敢起兵范边,就是因为朕罢黜了一批顽固的老臣,一意推行新法。说是朕继位以来的多番胡闹,致使国力亏空,朝野一片怨气。而那契丹人,竟打出了‘清君侧,靖王庭’的名号!国师是不是也做如是想啊?”
“什么新法旧法,贫道一概不知,也不知所谓新党旧党之分。我一介出家人,不做这个国师时,又何必理会那凡尘事?我听说陛下的肱骨之臣王老阁辅是治世的大能臣,他算是新党旧党呢?其余几位阁老大臣,贫道虽未谋面,可平时耳中听来,却也都是胸中藏沟壑的人杰,他们又算是新党旧党呢?或是那刚刚被陛下调来京师的二苏,此刻还在路上吧,那是老太后当初亲许留与陛下做宰辅的人物,他们又算新党旧党呢?陛下又何必说阶前均为碌碌,此等让人心寒的话来?陛下想咨询军国之事,当请教这些人物,当比贫道强上百倍。”
赵济猛然起身,哈哈大笑起来,状似大度的笑道:“国师所言,真让朕有拨开云雾之感!国师真有谏臣之风骨也,朕之幸甚!幸甚!”
“时辰不早了,请陛下用膳吧,莫耽误了正午为军队祭酒送行的大事。”
赵济伸手示意他坐好:“国师与朕一同用膳吧,待会儿也莫走了,就与朕一同去,唯有国师此等神通殊胜之人,方能壮我大军行sè!来人,传膳!”
不一刻,端着各sè菜品、杯盏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登时阵阵菜香溢满书房。之后则有一位面貌娇美端庄的妃子跟着进来,向皇帝和乾元欠身行礼后,便亲自指点起下人们摆放餐桌。又过了片刻,那妃子向两人欠身笑道:“请官家和国师大人移步入席吧。听说国师大人已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只是到底还吃一些,那一边摆的都是净素,尽可放心食用。”
乾元起身回礼,道:“荤素皆无妨,我纯阳宫历来讲求火居,是不避忌荤腥的。”
“那如此更好了,你们且把这几道菜换换位置——”妃子一边指挥,一边回身笑道:“只是临时着御膳房准备的小菜品,有简慢之处,国师大人可千万担待。”
“国事如此,我们也当做些表率,让下面的人都学一学勤俭资国的道理。国师请先,可不要拘谨了。谨妃,你也来一块吃吧。”
说是小菜品,可冷盘、主菜、汤类、小食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也足够将一张五人圆桌摆满两次的。
席上风平浪静,未有片语及于国事。谨妃虽册封得一“谨”字,xìng格却实在搭不上边,口角生风,哪里有谨慎之态?她显然得宠于君王,席上谈笑风生,丝毫不显得拘谨,或谈些趣闻轶事,或说些时新辞令,让两个除了正事仿佛不知道怎样说话的男人也主动开了几次口,将一顿饭圆圆满满的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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