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燕云(2/2)
场中至少有一半人物脸上露出恍然表情,无怪乎杀伐决断,快意至此!原来是天下第二人到了。场中哪一个不是熟悉掌故的,再往一层里想,也无怪乎这人近于妖异的容颜——他当年容色之美,本来就比剑术之高更加有名。
那一众和尚脸色更是灰败:原本众人还存了个血拼的念头,那人虽“灭佛之剑”在手,可想来也不过就倚仗着这隔世传承逞能,他们这边可也有久不在人间走动的佛门龙象!头顶骑鹤的人物似也是佛门中的巨擘。可这人偏偏是燕长歌——什么“灭佛之剑”,可能根本就不在他老人家眼里!
当年普陀岛的大战,在场甚至有几位和尚是亲临者,大千阁寺的断壁残垣,仿佛犹在眼前。
盈缺来的好快,他从山顶降临,凭虚御风。从山谷上空略过时,众人只觉头顶一暗,仰头望去,只见烈阳当空,何来的光线一暗的感觉?何况盈缺才多大个头儿,于穹苍之下犹如沧海之一粟,也绝无可能给人遮蔽天空之感。大多数人都以为是错觉,只有少数几人颔首沉思,有悟于心。
“师兄,你可看出了和尚的路数?”
旁人根本发现不出,“山中宰府”一脉当先的两位中年人正在默然交流,这是他们独门的“默语”之术。两人虽不发一言,却交流无碍,且其中颇有些心灵感应的意味,动念之间,对方便知自己所思。
“是‘大鹏金翅’血脉无疑了,只是他还没出手,今世所学还不好猜测。不过从些蛛丝马迹中也可看出端倪。他踏空而来,山间草木忽现盎然勃发的生机,似有一道道清泉一般的潜流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他本身则自蕴剑意。这个法门,似乎与传闻中的庐山一脉相似。看他的功架,已蔚然可观。”
“那他可有希望?”
“希望?什么希望?他绝没可能挡过十招——就算血脉全面觉醒,也不过是坚持的略久一点而已。想要活命,除非他得了庐山的所有秘传……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死气啊,当年落在一个帝王身上,成就了马踏柔然的人间修罗场;如今落在一个剑仙手里,却不知又是什么气象?”
“这一回当真棘手了——就不知‘海外仙山’是个什么态度。”
“当年盟约犹在,他们也派了人手来,还能有什么态度?事情再棘手,师尊之命也是不得不从的。我等虽独辟一方,然而修行中上体天心,总要有些不得不尔的决断。至于他仙山一脉么,做与不做,也不是咱们自家的借口!”
“碰——”与落地的声势极不相符的一记轻响过后,盈缺终于落在草地上。两道淡青色的流光在他两肩后拉成虚浮的屏,仿佛是展开的羽翼。而“羽翼”正用可以目见的速度收束,渐渐略有剑形。
燕长歌的眼神向这边瞟来,内中闪过明显的赞赏之色。“原来是你?修为倒是有所长进了吗?”很难得的,他竟然还记得盈缺这一号人物。可继而他就皱起眉头:“你是个和尚也就罢了,身上流淌的东西更让我厌烦!”
盈缺一言不发,双手在前胸相合,于是两道剑行的青色气流沿着手臂流过,在他的掌心汇拢。他的双手蓦然一分,两手中便各执了一柄青灿灿的长剑!
“你既寻死,变成全了你——且看那石头,还护不护得你!”
燕长歌身上忽然爆出火焰一般的云气,其中间杂着丝缕黑色的细烟,因被他由极静而到极动的势子搅动,张牙舞爪的四下翻飞,如恶龙探出云端的黑爪。
即使他的身法再不可捉摸,云气在飘忽不定,依然无法掩盖峥嵘的剑势,而他的剑路也因此而有迹可循。只见盈缺如横刀立马,双掌一对,两柄剑对柄而立,如同一杆被他握住中段的长枪。面对狂涌而来的黑白火焰,盈缺全无惧色,反而大喝一声,向前踏出一步,双剑之抢赫然迎头斩下!
“当!”
盈缺准确的斩中了倾国剑,银牙紧咬,却依然有血从牙缝中溅出。两人错身而过——
“回风?舞柳!”
盈缺并不转身,双手握剑反向身后剪去,如羽翼倒张。青剑划过云气,发出如钢铁摩擦的声音,甚至剑锋边缘真的擦出了火花!青光猛然大炽,剑端上两点锋芒亮如烛蕊,给人仿佛无坚不摧的错觉。又是“当”的一响,燕长歌只是随意的立起倾国剑,如同演习过招,青色剑锋准确的点在“倾国”剑脊上。
燕长歌虽只是三指握剑,倾国剑却稳如泰山,不动分毫。
盈缺手腕微转,剑锋也因之而转动,剑尖在倾国剑上旋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无数青丝忽从两柄青剑上窜出,如同在空中激射的灵蛇,连那遮人眼目的云气也被青丝割得支离破碎。虽然也有些青丝被间杂的黑气割断,然而黑气毕竟是少数,在纷然的青色面前,根本起不到决定作用。
只一瞬间,燕长歌周身便被密如剑雨的青丝占满,而其锋利程度,却绝非普通剑雨可以比拟。所谓“回风?舞柳”,这才是盈缺的后半式。
“到此为止——”
燕长歌轻轻说道,同时间,倾国剑忽然倒下剑身,排云逐浪的沛然之力便以其剑为基点,喷薄而出。青丝皆齐根而断,然而却仍不死心的向燕长歌刺来。倾国剑像一支画笔,被他捏住尾端在身前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那弧线仿佛有莫名的吸力,青丝俱被吸引而来,竟在剑底勾勒出一道青色的弧形带。带上有数百花草刹那荣枯、及至灭尽,是这些草木之灵迸发的最后一丝粲然。
面对燕长歌,盈缺也无法保证这些借来的草木之灵能够生还了。
可这不过是燕长歌认真起来的第一次反击,余势更将如暴风骤雨。他的右手忽的离了佩剑,倾国剑笔直的向地面坠去,他的身形则正好擦着剑柄掠过——而右手早已并成剑指,指间所绕是浓得化不开的黑白二色!
“横烟——”
他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谷中每个人的心头。
佛门诸人失色惊呼,“海外仙山”四人面色大变,“山中宰府”三人则忽然失了行迹。
盈缺却是头也不回,笔直的向前奔跑,瞬间爆发的速度,绝对会让世上最矫健的奔马赧颜。
可是背后依旧风卷残云,燕长歌的速度比他只快不慢,他躲不过!他有种错觉,仿佛就算逃到八荒**,也终究是被身后这一指笼罩。
各色光芒开始在盈缺背后爆开,都是些忽然闪现的幻想,继而在燕长歌的剑指前湮灭。有华丽至极的巨大花朵,有锋利如刀的丛丛绿竹,有粗可合抱的巨树,也有柔弱的只能随风摆动的野草。它们或柔韧、或坚硬,用之得法本来是威力难测的利器,然而在绝对的层次差距前,任何属性都成了笑话。之前那人估计还是过于乐观了,别说十招,面对认真起来的燕长歌,盈缺连三招也未必能接下。
压力越来越近,甚至盈缺光秃秃的后脑壳上都现出了一个凹坑。这种排山倒海、仿佛随时都能临头的死亡阴影,让盈缺蓦地怒意勃发,血液有如燃烧,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红的吓人,甚至蒸腾出烟雾似的热气。他仰天大吼,然而吼声尖利异常、穿云裂雾,不似人声。
盈缺双手在身前急速结印,接着,霍然转身!
他要直面燕长歌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