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裔(1/2)
“多谢你了……老兄。”
陆子杞想了半天,才想出“老兄”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谓。
他面前昂立着一条巨大的蛇形怪物,周身被嶙峋的深棕色石土包裹,如同一层硬甲,而偶然露出的鳞甲则成深黑色,泛着暗哑的光泽。“它”的身躯立起了三分之一,几乎有十丈之长,然而头颅却弯曲到几乎和子杞身子差不多的高度。听到子杞的话语,“它”微微点头,像是听得懂人语。[..]
子杞丝毫不敢将它比作普通畜类,这一只摩呼罗迦如此巨大,灵性透彻,又被他莫名其妙的“点悟”了一回,此时更不知其到了何种境界。
子杞又向它躬身一礼,才仰着头喊道:“玉簟,岚徽,快下来——”
从坍圮的酆都鬼蜮出来,多亏了这一位“老兄”及时现身。当时子杞和燕玉簟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而岚徽独战巨鬼之后,也不止单单元气消耗那么简单。万顷石土兜头罩下,只凭他们三人当时的状态,只怕真会落得个活埋的悲惨下场。
大难临头之际,摩呼罗迦从泥土海中出现,它本是生于地底的怪物,一身神通十有**与泥土有关,因此在这一片塌方的深渊中便如游鱼在水中一般,甚至踏浪分波,如海中神物。
“等等,簟儿的状态似乎不妙!”
岚徽的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急切,这两个女孩儿之间的友情是越发深厚了。子杞不用上去,凝眉将神意一扫,便知情由,眉头也不由得皱得更紧。经此酆都一行,子杞于神魂修为更进一步,颇有神意运转、自在如意的味道。然而他此时心中唯有懊丧,神魂再壮大,对燕玉簟的状态也无丝毫作用。
“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们这样遮遮掖掖?”燕玉簟虽然紧蹙着一双秀眉,脸色之苍白足可与身旁的岚徽比肩,依旧嘴硬。她和岚徽正坐在摩呼罗迦背上,离头颅三四丈远处正好有个凹进去的石坑,到似是天然的鞍,她拍了拍身子下深黑的硬甲,笑道:“大家伙,你真是厉害。谢谢你喽,咱们有缘再……啊!”一句话没说完,她忽的按住胸口,双眉几乎拧成一股,身子也弓成一团。“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猛的动了一下,扯得四肢百骸都要移位一般。我、我还以为,有什么要钻出来了!”
岚徽缓缓摇头,叹道:“你头颅里那东西化散了个干干净净,然而却是化成丝缕融进你身体各个角落,反而跟你更密不可分了。这期间融合,绝非一蹴而就可成。人身自由循环运转之妙理,岂是轻易能被外物浸入的?何况我等修行之人,全身精气神魂更是丝丝合抱,圆融如一。那东西是何等霸道的玩意儿,连生魂都能吞噬了去,它纵然是潜沉幽微的性质,遇上你身体里哪个部件上不肯与它相合的,少不得要用一用强。以后怕是少不得有你受的。哎!从此以后,要把它给起出来,更是难比登天了。”
燕玉簟疼痛稍减,脸上尤挂着几粒豆大汗珠,却强笑道:“难得你啰啰嗦嗦说这么一大通呢!起不出来有什么打紧,我看这东西是个好宝贝,却还是我赚了呢。”
“咦?老兄?”
子杞忽现愕然,摩呼罗迦原本与他几乎平齐对视,一双细长的眼睛隐藏在鳞甲中,只露出一丝昏黄而巨大的瞳孔。然而此时,它陡然睁开双眸,露出水桶一般大的双瞳,瞳孔深处仿佛有波涛涌动,且放出阵阵暗金光芒!
“咿呀——大家伙,你怎么乱动!刚刚白夸你啦!”燕玉簟没防备它忽的长身而起,身子一歪,仰在岚徽怀里。岚徽也好不到哪里去,像个滚地葫芦般,好在二女处身的这个石坑足够深,尽够把她们两个包住。
摩呼罗迦身子猛地竖起,几乎有大半个身子都直立起来,巨大的头颅压过了那些高十余丈的参天古木,成了这片古林中最接近阳光的存在。它的吻部裂开一条大缝,露出森然的两排巨齿。它仰天引颈长呼,可它分明没有正常的声线,巨嘴裂开,只发出阵阵吞吐空气的声响。这声响沉闷而连绵,如深谷中徘徊的风声,然而渐渐地竟自成节奏,仿佛咆哮、仿佛山呼、仿佛歌吟、仿佛曲乐,虽无喜无悲,却毕竟孕着一层天地不仁的怆然。
三人都听得入了神,仿佛心神被那呼声带到了无限的高空里去,低头俯视,芸芸众生即在眼前:于他人生生世世的此时不过眼前一刹,于他人生死纠葛的此时不过如过眼云烟,那悲的、喜的、求不得的、爱憎会的、痴缠执着的都那么的不起眼,却偏偏故意似的,把千千万万种都揉到了一处,任他再怎么渺小可笑,总也回避不得,历历都清清楚楚写在你眼前。
也不知何时止了呼声,子杞三人无不浑身一颤,如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子杞一扬头,便见到摩呼罗迦重又低头在看他。它眼睛仍是那般巨大,只是光芒已隐去,瞳孔中唯见沉静。它的颈子一抖,岚徽两人便被从石坑里弹出来,顺着蛇躯一路滑下来。摩呼罗迦再无表示,身躯转动方向,向着东方逶迤行去。
子杞望向落在地上的二女,意似询问,岚徽轻轻点头,道:“必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不然不至于此。”
“那……”子杞张口欲说时,便见的岚徽和燕玉簟同时点头,不由得会心一笑。
那摩呼罗迦何其巨大,虽然爬行的不快,这一会儿功夫已是在里许之外。子杞一拍腰间剑鞘,“白果”脱鞘而出,他踏剑便走,且大呼道:“老兄,何必走的这么匆忙?反正都是东行,不如还是一路吧!”
宿州城北外,是一片广袤而静谧的山林,其实喧嚣也不过才离开它短短百多年而已。本朝之前,太祖得国之时,此地仍旧是兵家要冲之地。自楚汉相争至今,每逢乱世,此地必然兵戎枕藉、战火不断,即使绿树茵茵,仍掩不住那千多年沉积的一股肃冷之气。要说这林木繁茂,怕也是因为根植于战士的血肉吧?
“……当日那韩大帅便以六千子弟兵,硬是接下了两万骑旅,在这宿州城外大战了十天十夜,杀的他无一马北还!好家伙,那一场大战端的天愁地惨,真个是血染青山、兵戈似海!要说韩大帅不愧是太祖帐下三虎之一,本身又是淮北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又如何能不胜?所以说啊,这肃杀之气自然是免不了的,不知多少年岁以后才能让土地消化干净,姑娘也就莫要再怪到我头上啦!”
“哦?我有说过怪你吗?只不过此间气息阴郁,非我所喜而已。”
“这还用直接说出口吗?光看眼神也知道是——啊,就是你现在这个眼神!分明就是把我当杀人狂魔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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