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弹铗塞北拂衣江南(2/2)
相里子横击而下,大有摧山崩岳的气势。却说他所击之人想必就是首领,端坐在一只深黑色的大猿背上,那大猿好不雄壮,四肢着地行走,仍有成年杜马的高度,见相里子自上击来的一剑也不害怕,反而昂起头呲牙怒啸。那首领手中亦是空无一物,此时尤有余暇分出左手去安抚胯下的大猿,右手则激张成爪,倏然去抓相里子的剑脊。
空中爆出一溜火花,相里子临机而变,剑尖一挑,且借了这交击之力,复又腾于空中,免了被他擒剑之噩。那人以肉掌抵剑,且能擦出火星儿,而掌心处也不过多出一条三寸长的白印子,可知其坚硬程度。
子杞在远处听了相里子的叫声,亦跟着起哄道:“相里子,你既然说剑,不知道你自己用的是天子之剑、诸侯之剑还是庶人之剑?”相里子激战正酣,哪能答他,他便自顾自答道:“看你破衣蒌薮,恰如古之剑士之‘蓬头突髻,短后之衣’,那自然是庶人之剑了。”
蔺无终这边也喝道:“师兄不要莽撞,快退回来!且从长计议!”
相里子这一腾又飞上了数十丈之高,蔺无终之言他自然充耳不闻,只见他忽以左手五指叩剑,五指如轮,“叮叮叮叮”的将铁剑弹的震颤不休,剑脊上那一层虚晃的影子便似是新穿上的外衣。身在半空之时,他便隔空出剑,仍是剑指那猿背上的首领。铁剑外那一层“外衣”脱出剑身击出,这正是他“弹剑苦歌”中的得意招数,若非受丛林禁制的制肘,他这“弹铗塞北、拂衣江南”的一剑运到极处,可见漫天音剑排空,斩人于无影无形。
他亦知此险地不可久留,凭自己一人想有多大作为自是痴人说梦。他虽然莽撞却不是愚人,一剑逆袭时便想到了退路,看他双脚“啪”的互相一拍,脚下那双破烂草鞋忽起变化,每只草鞋上各剥离出来一头,倏地剥出来好大的两团草绳。那草绳像被一双无形之手操控,顷刻间又编成了一道梭型的草席,相里子脚下用力,呼啸之间便驾着那草席子飞临到山脚下。待他落地时,两只芒鞋又恢复如初。
这一双草鞋,却是早年他从一位墨门遗老处得来的宝物。
他临去之时,曾下视那一剑的战果:却见那首领用双掌硬生生拍碎了他的音剑,额头上留下一道露出头骨的剑创,那人却连眉睫也不曾动一下。倒是他胯下的大猿被音剑在腹部切下一块肉去,呲牙吼叫连连,凶相毕露。
钟镇岳和蔺无终正隔着一片空地商议,前者道:“祖天师布下的这大禁制,不知内中还有何玄妙,我料其核心所在仍是在这黑湖之地。你们出不来,却不知我们进不进得去?”
之前那片覆盖群山的青金之线只在阵法发动的一刻才显现出来,此时俱已隐没。蔺无终一面抵挡无处不在的触手滋扰,一面道:“此时正在酆都鬼门开启的紧要时刻,黑潮越发肆虐,汝等还是先在湖外静观其变。那一伙凶人想必是受酆都气脉侵蚀日久,如今已成了鬼城傀儡。他们把长春子师兄生擒住,又倾巢而出,要把他带到此处,我料其必有后招。我等虽然心念不一,终归都是中原道教一脉,断不容祖天师所设的禁制遭人破坏。此酆都绝域若稍有差池,便是祸延苍生的劫数。夫人者,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敢于担当之勇决!”
“到底有个明白事理的。”
子杞忽然俯下身去,一拳击碎了碗口大的一块桥面。他捧起几十块碎石头,将之一一抛给湖中的众道人,道:“我这阵法以地气为基,诸位拿了这石块便能自由进出。每个石块上都附着我一点灵犀,且与此阵核心相通,诸位的修行都比我高过太多,自然懂得凭这一点气机牵连导入自家真息、维持阵法。”
燕玉簟扯住他道:“臭小子,你脑子坏啦,让这么一群恶人进来,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子杞笑道:“你看人家蔺掌院说的多大气,咱们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不是?——另外,诸位当知以我一人之力难以护得阵法周全,众位若是顾全大局,便请稍尽棉力。不过这阵法牵连之所在就在诸位手里,想破了此阵也是易如反掌,真有那心怀叵测的,小子我也无法可想,也只能眼睁睁看君施为了。”
不过一时,湖上的众人已全到了阵中,倒扣的光罩则放大至直径十丈开外,成了这黑潮肆虐的湖上唯一可算平静的避风港。到底没有那不开眼的,当真把这阵法给毁了,众人修为俱高,透过石块上子杞所附的那一点灵犀,各分出一线真息,足可使此阵法运转无虞。
那首领之人呼喝一声,山坡上那一伙人便即停住,离楼观派诸人还有大半里的距离。那些人中大多数浑浑噩噩,双眼无神的杵在山脚下,唯有猿背上的首领目光灼灼,观察着湖面上的变化。他等了片刻,又喝了一声,从身后转出两人,押解着面目惨白、双目紧闭的长春子一步步向前走来。
此时的长春子手腕脚腕之处各扣着一个形状丑怪的铁爪,五根细长黝黑的爪尖深入肉中,甚至将骨头也扣在其中。他脑后则扣着一个相同形状、却大了数倍的铁爪,五根爪指中,两根插入太阳穴,两根扣入耳后头颈相连之处,最后一根则死死的抓在额心一点、甚至爪尖都钉入了头骨之中。
看此时的长春子形容枯槁、双目紧闭,生死都在两可之间,又哪有半点枭雄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