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剪翼(1/2)
某日,宵夜,禁宫。
烛烟袅袅,灯影如曳。
年轻的皇帝坐在烛光的边缘之外,光影使他的脸显得线条分明,倔强的唇线和鼻梁将他的性格表露无疑,年轻、易怒、桀骜不驯。
烛泪悄悄地滚落,坠入烛台,渐渐垒起丘壑。掺在烛里名贵的香料浸在空气里,流动如水,像夜的延伸,让人如在室内见了月光。
数十根巨烛照耀的最明亮处,赫然安坐一位云鬓高堆的妇人,衣着华贵,一面鲛绡面纱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
赵济的目光落在一道烛光上,烛光之后是妇人难见真容的脸。只是他的眸光涣散,没有焦点。
“夫人以为,姬正阳是何人?”
妇人未动分毫,只有鲛绡微微翕动:“猛虎也。万兽之王,啸傲山林,非人力可驯,且当思防虎伤人。”
“然则,乾元是何人?”
“豺狼也,狡而多诈,狠且无义。此为可慎用而不可不防之也。”
“那夫人所说的外族之人又是何人?”
妇人的睫毛微微颤动,由于烛光掩映,在那双剔透的眸子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她的声音里似是掺了淡淡的笑意:“不过是猎狗而已,拿几个香饵为诱,自可用之逐兔驱虎!”
皇帝的身体忽然向前探出,此时眼眸中的焦点落在妇人面上,灼然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那一层薄薄的鲛绡:“那夫人呢,夫人何以自比?”
眉睫倏然抖动,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陡然间睁到最大,一瞬间的神色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是刹那之间,上眼皮便慢慢的落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赵济的视线,使他无法看清她微张的双眼中,那仅露出来的一线眸色。
赵济没有等到回答,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半响才恢复之前的坐姿,轻叹道:“朕失言了,夫人万勿见怪。”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应当解释一番,又道:“夫人品貌见识,无不让朕倾倒。听夫人纵论时人,大受触发,一时忘情,才问出这等无礼之言。”
妇人淡淡说道:“陛下言重,妾身非是气恼,只是无言以奉而已。之前所论,俱为天下一时之选,岂是妾身可以相提并论?若当真强比之,妾身不过一小狐尔,夹在诸多猛兽之间,唯有靠些狡才,勉强存身。”
赵济大笑而起,道:“夫人何必如此自谦?能周旋在这些人中间,应付自如,只怕一句‘长袖善舞’也不够形容的吧?有所谓庖丁解牛者,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差可比拟夫人技艺。若说是一狐,那朕以为,也是一条震动天地的九尾之狐!”
妇人妙目微启:“陛下是说我像那个祸国殃民的妲己?”
赵济反问道:“夫人难道不愿倾国倾城?”
妇人微微转首,去看一支将要燃尽的红烛,道:“陛下坐拥四海,是天下帝王的身份,可不该拿那样的女子做玩笑话。”
赵济脸色一窘,他是当世君王,拿妲己来比这妇人,岂不是说让她来诱惑自己,毁了这江山?而自己岂不是成了那个天下第一昏君的商纣?
到底妇人善解人意,并未深说,道:“陛下少年登基,励精图治,启用王阁辅变法开千年未有的新局面,妾身虽久处世外,亦有所闻。妾身于君王之道一无所知,然亦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陛下是要开万世之基的圣君,自然比妾身知之深矣。”
赵济眉头紧锁,道:“他难道不是世外之人,立志要做羽化登仙的人物?朕不过是人间帝王,岂可干连鬼神之域?”
“他若当真无入世之心,潜心追求他的大道,何必创下如此基业?历代野逸之流的修仙辈,陛下可曾见过有如此煊赫声势的?只怕他当真羽化归去后,也要在人间留下这么一摊基业以为余韵,要在这世上永永远远的烙上他的印记。”
赵济长长一叹:“到底是人心不足啊!”他这一叹很有些感慨世风的味道,可惜他太年轻了些,没有生活上的底蕴来压住阵脚,只给人“为作新赋强说愁”的感觉。
这一叹随着烛烟融进夜里,许久后仿佛还隐隐的传来回声。两个人都不肯率先说话,仿佛谁为接下来的话题先开了头儿,就成了整桩事情的主谋一样。妇人望着即将淹没在烛泪里的残缺火光,赵济则望着她,从额发到裙带。
可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既然已有了这次会面,就完完整整的掉进去了,怎么也别想撇清关系。谁也别想耍赖,既已同上了一条船,就总要尽心尽力合伙把船开下去,他们要扳倒的是那么个威压四海、如山如岳的男人,若不肯精诚合作,必然是船翻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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