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张爱玲的“火红色”的记忆(2/2)
张爱玲在她的《炎樱语录》里这样写道:“炎樱也是颇有作家的意思,正在积极学习华文。在马路上走着,一看见店铺招牌,大幅广告,她便停住脚来研究,随即高声读出来,‘大什么昌。老什么什么。’‘表’我认得,‘飞’我认得。你说鸣就是鸟唱歌?但是‘表飞鸣’是什么意思?‘咖啡’的‘咖’是什么意思?”
然而,生活是愉快的,张爱玲在新的环境里可以按zì yóu的意愿重新生活。她珍惜这经过苦难奋争才得到的全新的生活,再也没有那些巨大的yīn影压迫着她。她与女孩都相处得很好,在同学们中,她的不多言语却又功课好,深得人缘。
她惊喜地发现炎樱与她一样地对生活有着具体的、同样的乐趣。她只与炎樱同起同寝,同游同玩,朝夕相处,趣味相投,能共同感受生活jīng微处的美妙,能一起仅为一杯冰激凌、一块小小的布头、一个黑黑的小老头儿欢喜不禁。这种感觉在港大的三年,大约只有炎樱一人深得张爱玲的喜爱。张爱玲觉得这个阿拉伯裔的印度女孩实在是风趣的、快活的、满身的喜悦止不住地往外蹦的。她虽然也能感受到许多同学身上莫名的趣味,但是真正能与她享受生活,享受乐趣的只有炎樱,没有炎樱,张爱玲在香港的生活将会顿失生机,她也会失去很多机会体验生命微微飞扬的愉悦。
可见两人同学时的快意于默契。
在香港大学,她们在一起过着一种美丽明快的生活,尽管张爱玲孤僻,不喜欢活动,但也奈何不了炎樱孩子式的热情与阳光般的快乐。因为炎樱是混血人种,在香港有较多的熟人与朋友,张爱玲跟着她时时走动,也得以更多地亲身感受了一些香港生活的丰富与复杂,也锻炼了她关于乱世人生的体验与思考。这些经验在她离开香港以后开始写作的时候,便开始显示出潜在的有益的影响。
香港是一座五光十sè、一时不停地处在变幻之中的都市,这个刺激的城市、这个夸张的城市、这个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城市为张爱玲观察人生戏剧、体味生命沉浮提供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背景,她用上海人的眼光观察香港的结果,是使她rì后“传奇”中充满了怪异的、犯冲的、不协调的sè彩与情调;同时,香港的生活,尤其与炎樱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欢悦时光,亦为她逃离父亲的家又与母亲有了疏隔之后,提供了一个jīng神dú lì的过渡阶段,这是非常重要的。
事实上,母亲把她送到香港大学以后,已无余力的能力照顾她了,金钱上、时间上皆是如此。她在香港大学的费用,是完全由她母亲负担的呢,还是由她姑姑分担了一部分呢,不太清楚,不过据后来情形看,她的姑姑至少是负担了很大的一部分的。她与父亲既然断了往来,母亲又飘泊海外,她就不得不在jīng神上、经济上、做好自己dú lì的打算与准备。她的发奋用功,就是为这种dú lì做的准备。
在香港大学,如果成绩优秀的话,毕业后可以免费升到牛津大学继续深造,这就是她的非常具体而现实的梦想与目标。一个人既已孤零零地站在**裸的天底下了,她就无法逃避一种“惘惘的威胁”,对付这威胁的方式,在张爱玲,不是退却,而是要把自我的jīng神能量发挥得飞扬恣肆。如她自己在1939年所说,她其实很早就相信自己的“天才”了。
夜深人静时,张爱玲常常如是想:“生命是这样的jīng美,它们处处蕴涵着存在的不可理喻的合理xìng。生命是这样的刺激,我要活出一个火红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