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人诚有未立业 行业岂无未尽责（2/2）
运输处牢sāo归牢sāo，工作还是要做的。虽然陈林虎不是运输处的正式人员，不必为此而鸣不平。但是作为平头百姓，他也免不了要做班车，对于运输市场的混乱也就有切身体会。chūn节走亲戚时，一百来里的路程，他被个体中巴车象贩运牲口一样的倒了两次，票价超过平时的一倍，路上花的时间也超过平时一倍。那简直就是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
进一步来讲，他和机关一般人还有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有思想有信念的研究生。机关别的人员可以得过且过混rì子，但他做不到。让他浑浑噩噩的过rì子，或只作纸上谈兵、牢sāo满腹的小职员，那还不如回到大兴中学去教书，尽管物质上会比较清贫，但jīng神上不会感到猥琐，思想上不会感到庸俗。
陈林虎认识到，只有一个人对世界了解得更广大，对人生看得更深刻，那么，他才有可能对自己所处的艰难和困苦有更高意义的理解；甚至也会心平气静地对待欢乐和幸福。
他决定在工作中做个有心人，好好研究一下运输政策尤其是公路运输政策这些年来的得失和不足。
两人的新生活开始了。陈林虎搞来一张旧书桌放在门外，摆上油盐酱醋，一把刀一张砧板，有模有样地过起了rì子。韩青似乎很满足，到底是女人。他们两人在自己的小家里生活，韩青不会做饭，陈林虎会做，就由韩青下班以后去菜场买菜，回来以后交陈林虎做。所有的饭菜都是家常便饭，但两人吃的有滋有味。借用省交委后的三个多月时间里，陈林虎很少出差，小两口几乎天天黏在一起，自得其乐。周末的时候如果不加班的话，两人经常回家去看望韩青爸妈。韩青爸妈都已经提前内退，在家也没什么事，就在住处附近小山头开了一小片菜地，重了些蔬菜，陈林虎周末回去就帮他们锄草浇水，倒也乐在其中。
五一节很快到了，两人请假回去了一趟，这次回去要在家办一下酒，宴请一下老家亲友。韩青也充满兴奋和期待，因为将要第一次见到自己老公的家人，公婆，还可以再参观一下陈林虎老家情况。陈林虎在心里也有点兴奋，他考上镇上第一个研究生时曾让家中爸妈风光了一段时间，现在他进入了交委当了局长秘书，找的城里媳妇也是研究生，还在大学工作，就更会让邻居街坊人羡慕了。尽管他们并不是有钱人，但是他们的社会地位还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同时陈林虎也不无担心，老家的生活条件对她来说是否能够忍受。家里妈妈知道他的想法后告诉她，他们会提前把一间房子收拾成新房，准备好干净的床铺，供他们回去住。陈林虎还和爸妈各自事先通知了酒席要请的人。
为了避免节rì坐车难，五一节的前一天他们动了身，一大早他们乘上了北去的列车。
韩青和陈林虎打扮一新，随身带了两只大旅行箱，包里装满了换洗的衣服、化妆品、洗漱用品等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给公公婆婆带的礼品盒，以及各种吃食。
陈林虎有一件事考虑的不周，本来如果找平时给单位送票的人，买卧铺票都没问题的。这个平时给单位送票的人和旅行社有固定联系，可从旅行社拿到多余的团体车票，其实也是一类票贩子，只是手续费少一些，一张票要多收30－50元钱。但陈林虎心疼多掏钱，就自己到车站买，结果只买到一张坐票，一张站票。路上坐火车要接近10个小时，本指望上车后能就找个位置的，可是车上挤得水泄不通，前胸贴后背，到哪去找！韩青坐在那里，又心疼陈林虎站着受累，就禁不住生起闷气来。陈林虎默不作声，索xìng找了份报纸，艰难地蹲下来铺在过道边，抱膝而坐。一开始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下午接近三点火车到站，两人出了火车站，又做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才到达老家所在的镇上。陈林虎到达前打了电话，爸妈和弟弟已经在下车的路口等候他们了。
最高兴的是陈林虎的妈妈，拉着眼前的这个城里媳妇的手，她激动地声音都打了颤：孩子，路上辛苦了..。韩青略有羞涩的轻轻喊了声爸妈，小弟陈林正喊了句嫂子好，就把旅行箱的把手接了过去。为了迎接儿子儿媳的到来，她甚至去镇上裁缝那里给自己和陈林虎爸做了两套西服，请理发店染黑了头发。多年以来，象铁一样沉重的的艰辛生活，象刀剑一样锋利的风霜雨雪，给她的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一道一道，非常深地刻在黝黑的皮肤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十岁还多。
艰辛的生活，迫使这个女人三十出头时就需找jīng神寄托。是陈林虎外婆当年把耶稣基督的福音传给了她，从此她就皈依了耶稣基督，不久就成为了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在陈林虎的印象中，妈妈是家里起得最早和睡得最晚的人，为了不影响孩子们休息，她平时早晚都在那间低矮yīn暗的小平房里祷告。
陈林虎对她祷告的情景记忆犹新，她跪在地上祈祷的时候，神情严肃，口气虔诚，念念有词，好像主耶稣就站在她的面前垂听一样。陈林虎初中就学过社会发展简史，当然不信上帝造人和耶稣复生的事，但是他被母亲多年如一rì的虔诚给感动了。有时他也不禁想，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能把普通百姓从困苦中拯救出来的耶稣，如果冥冥之中真有就好啦！也不枉母亲大半生虔诚的追随。
经过镇上的街道时，两边一些门面这几年相继改成了两层三层甚至四层楼，且装修的比前两年又漂亮多了，但是也有一些没装修的瓦房夹杂当中，斑驳破烂，就像衣衫褴褛的乞丐挤在暴发户人群之中一样的不协调。
街道路面上上丢满了赶集人散过后的菜叶、草绳、煤灰，还有一些店面住户不讲公德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一辆小车疾驶而过，扬起一阵狼烟，每个人都禁不住用手掩住口鼻。韩青的眉毛拧成了两个结！
落后的家乡，混乱的管理。这些年来农村也是有了变化，但是它的变化却是那样无序，那样不平衡，事实上这些年来，也盖了不少新房子，增加了不少大小车辆，但是更多的人还在原地踏步，没有机会，没有出路。以前熟悉亲切的街道，房屋，已经变得陌生。
是我这些年在外打拼，眼界变得宽阔了，情感变得疏远了。陈林虎想。
周围熟识的邻居见了面纷纷热情地打招呼，陈林虎爸妈已经下了喝喜酒的请帖，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陈林虎的媳妇。
喜酒定在后天中午。陈林虎的姐姐、姐夫以及外甥会明天上午赶过来。
见到姐姐陈林娟时，陈林虎着实有点惊讶。姐姐只比他大一岁多。但是眼角已经留下了深深的鱼尾纹，脸上的皮肤也很粗燥。姐姐所在的市鞋帽厂待遇不高，公公婆婆在小外甥出生后一年内就因病相继去世，还给他们留下了一笔债务。姐夫不会过rì子，又有酗酒的劣习，经常和一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吃喝，为了这个家能维持下去，她把心都cāo碎了，要不是爸妈帮了忙，把小外孙从两岁带到了六岁上学，她不知还要多吃多少苦。前些年孩子小，经常生病，花钱的地方多，姐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下班后也是一身工装屋里屋外地忙活。
酒宴当天上午的事情和在城里比简单多了，韩青在附近美容店化了妆，陈林虎就和要好的同学一起把他接了回来。本来说好要租一辆车接送的，也在韩青的坚持下给退了。酒宴散后，陈林虎陪要好的同学和亲戚说了一会儿话，客人便都各自回去了。
农村办喜酒，档次不高，礼金自然也少，除去酒席开支，只有六千来块钱，陈林虎妈妈就把这些封了红包，一向做事风风火火的她把红包递给了儿媳妇，嗫嗫嚅嚅地说：“孩子，家里实在…….实在没什么钱，这是所有礼金的结余，，算是……算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吧…..”
两人在家里又住了一晚，当晚韩青就当着全家人的面爸妈向陈林虎提意见了：家里环境太差了，又没有可玩的地方。你可是说过回来再陪我到县城去玩两天的！
陈林虎妈妈脸上马上显出很过意不去的神情，就讪讪地笑着催陈林虎赶紧陪韩青去县城。他们住在了县zhèng fǔ招待所，这可是县zhèng fǔ最好的宾馆了，属二星级的。在县城补习的时候，陈林虎和同学周末曾经溜到这里的职工食堂吃过饭，虽然比学校食堂略贵了一点，但是不管荤菜还是素菜，可都是真材实料，做工也讲究，尤其是一道红烧肉，肉多味厚，十分解馋。这让他至今不能忘怀。
因为工作原因，陈林虎和老家的市交委办公室也有过业务联系。当时，那位办公室曲主任曾经告诉他，回老家来的时候打个电话，他也好安排接待一下，尽一下家乡之情。这次他回来时，曲主任知道了，就让县交通局办公室刘主任和他联系上了，刘主任非要请他们吃饭不可。陈林虎想起了在县城医院工作的同学瞿林，就特地喊他一起吃饭叙旧。瞿林和陈林虎是初中同学，xìng格外向，爱好广泛，爱交朋友。他父亲是医生，两人都住在镇上，交往较多，瞿林考卫校时陈林虎为其做过辅导，所以就从那时结下了友谊。吃饭地点就安排在宾馆餐厅，吃饭时，陈林虎特意要了个红烧肉，尝了两块，他叹道，我怎么再也吃不出高中时那时的味道了呢。
刘主任就笑着说：你这么一讲，我就想起朱元璋和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了。韩青就说刘主任讲来听听吧。刘主任说：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从小家境贫寒。有一年闹饥荒，为活命，父亲把朱元璋送进庙堂当了和尚。谁知寺庙里rì子也不好过，幼小的朱元璋仍是受饥挨饿，只好到寺外化缘维生。大灾之年何缘好化?一连三rì粒米未进，饿得他饥肠咕咕。恰遇一富家喜庆，老厨婆见朱元璋瘦骨伶仃，已饿得奄奄一息，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见主人不在，忙将碗盘中的残羹剩饭和青菜豆腐倒进锅里烧热给朱元璋吃。朱元璋一阵狼吞虎咽之后，舌唇之上还残留着美味余香，回味无穷，问老婆婆是什么菜，老厨婆随口答道：
“珍珠翡翠白玉汤”。珍珠即米饭粒，翡翠即青菜叶，白玉即豆腐块。朱元璋做了皇帝后，还经常思念着那位老婆婆做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就把那位老婆婆请到京城去，让她再做“珍珠翡翠白玉汤”给他吃。朱元璋吃后觉得平淡无味，就问：
“婆婆做的汤怎么没有从前那么美妙好吃了?”婆婆笑说：“肚饥好下饭，如今你当了国君，食尽天下美味佳品，那汤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家常食品，怎抵皇家御膳美味……”朱元璋恍然大悟。为了不忘过去的苦难，朱元璋让御厨常给他做“珍珠翡翠白玉汤”吃。这道菜一直流传至今。
韩青就拍掌说：有意思。又转过头来对陈林虎说：我想你现在虽然离享尽美味还差很远，但是经常接待客人，充当三陪，舌尖上确实有了审美疲劳，难怪也就会有类似朱元璋的感觉了。瞿林和刘主任就都笑了。
陈林虎还陪韩青重游了读书时经常光顾徜徉的西山，钻了回天成洞。逛了县城的文昌街旧书摊，参观了县衙后街的林子詹故居，顺便又到县城一中校园转了一下。十几年过去了，校园面貌变化很大，许多当时的老房子已经代之以现代化的教学楼。他怀着一种亲切感走在校园里，虽然这所学校不能算他的母校，当年高考也只考上专科，但是他心底里对这所学校充满了由衷的感谢，是他从这里得以脱离了农门。
本来临走前还要回去一趟的，但是韩青说行李既然都带在身上了，就打个电话和家人说一声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