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机辩(2/2)
“我下山走走,rì落前回来。”
她的眼神,似乎浮现了空洞,黑sè的罩袍里散露出一丝灰白sè的头发,她的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望着她想心事出神的样子,飘散开的那一缕灰白sè长发。我想她一定也经历过什么难忘的记忆,我轻咳了一声,将她唤了回来,她拾起面前的书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去走走,会好的……”
一时场面变得有些尴尬,我准备出去寻找下山的道路了。走出洞口后原以为她会再叮嘱几句,于是在洞口左顾右盼假装在看风景,但转身偷偷望着她的时候,她已经深深埋下了她的一切,我只能看见她略显瘠弱的背影。在我记忆里出现的她的脸,突然是苍白的。天啊,我不好再回头去看她,我对自己突然出现的这样一种念想感觉到不安,于是在惴惴与不安中,摸索着一条下山的道路,匆匆地下山了。
下山的道路显得有些陡峭,我沿途都是攀着细细的藤条在下滑,我甚至不知道那女孩是怎么每天提着竹篮上下这里的。我尝试着放开紧握藤条的手,手心也被勒出了道道红sè的印迹,面颊也是火辣辣得疼。一松手,脚下打滑,我竟一个后仰栽了下去。所幸并没有撞出大碍,除了屁股有些酸痛之外,我白sè的道袍上已经蹭了好多的尘土。
下山之后,面前是一条小径,通往一座小村落。四处散落着方正的农田,有些老农正在田间劳作,望见我走来竟然也热情地鞠躬行礼,害得我也鞠躬还礼。我想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莫不过也是如此这般光景吧。
有只硕大的黑sè大水牛向垂头我走来,牛背上的牧童吹着清越的笛音,顽皮地朝我挥手:“道长,有礼了!”
我晕,竟然成道长了。可我穿着道袍不是么。好吧,难得体验一回做道长的感受。我想我手中是少了一柄浮尘,我习惯xìng地弯腰,右手举过头顶,礼节xìng地朝右下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同时左脚后撤,,身子也跟着伏了下去。这是西方绅士们舞台谢幕时经常做出的谢礼。然而我这一下非同小可地吓到了那个牧童,他险些从牛背上摔落下来。过不一会,却哈哈地笑了起来。
“爹,爹啊。快看这个道长!”他扭头大叫,吓得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对古人玩现代,就是这种下场,被当作外星生物一样引起众人围观。趁着周围人烟稀少,我赶紧一路小跑,溜进了村落中。
村子里有野狗的吠叫声,兴许是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我蹦蹦跳跳地前行,嗅着乡间独特的气味,感觉空气特别清新,夹杂着cháo湿泥土的香味。路旁的农家中,女子在庭院中织布编草鞋,男人们扛着农具往来穿梭于阡陌中,确是好一派安逸和谐的氛围。
村落正zhōng yāng的一处茶棚忽然传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过路的农民忽而放下锄头和扁担围观。我是喜欢热闹的人,不由也快步上前凑起耳朵聆听。
在简陋的茶棚上,只见一人踩踏长椅,手中挥着一根筷子和一只碗,朗声高喝:“那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人公将军三人,不到半年时间,佣兵号称百万,席卷中原。号称‘黄巾起义’,人人头上佩戴一根黄绸作为标示,打得各路诸侯落花流水。我江东猛虎,孙文台,容貌不凡,xìng阔达,好奇节。黄巾起义之时,文台公在淮、泗招募了百余士兵,加上少年同乡,共jīng兵千人。此后南征北战,文台公加官进爵,东奔西走,所向披靡,奠定我大江东安好局面。真乃‘江东猛虎’也!”
台下又是一阵喝彩,呐喊叫好声不绝于耳。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身着军服,在空地上摆放着一张木桌,在桌上放着亮闪闪的军刀,一旁的布告栏上张贴着一张褶皱的黄皮纸。
一旁的农民们纷纷议论出了何事,我凑上前,一字一顿地读道:“征兵告示?”,
“道长识字?”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我回首望去,只见是一个七尺大汉,看上去像个文官的模样。
“不识字怎读得经文?”我呵呵地回他。
此时征兵的几名大汉纷纷躬身起立向那文官行礼,吓的我不轻。
“道长,平rì施符救人、粗茶淡饭的可觉索然无味,要来征兵吗?”文官问。
“随意看看,看看。”我赔笑道,不敢多说话。
“唉。”一旁的大汉叹了口气,“如今这乱世,悬壶济世能救得了多少人。只怕你医好了他们的身体,却又难以被这乱世所容。”
“额,鲁迅先生么。”我咂咂嘴,嘟囔了一句,见说话那人年龄与我相仿,不禁拱手寒暄,“兄台好见识!”
“道长客气了。”他忽而再度行礼道,“如今这天下大势,群雄入主,百姓遭殃,动荡不止,百姓则不得安宁。我观阁下气度不凡,可愿投我孙郎帐下,我家主公礼贤下士,爱才如命。道长rì后定能大有作为。”
我脑子一转:“多谢兄台美意,今天下三分,东吴孙郎誉满天下,世人皆知,然吾乃山野一道士,平rì制作符水行医救人,不求闻名天下,但求苟全xìng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我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这番言论倒也让几名没读过书的大汉张大了嘴。
“喔,敢问道长?你以为天公将军张角如何?”文官问。
“张角?黄巾起义那个?”我试探地问,他点了点头。
“不知道啊。”我开始有些jǐng觉,不敢多说话了。
“黄巾起义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知?”他的眼神有些疑惑,直直地望着我。
我一时语塞,难道我又要用什么都不记得了来搪塞吗?我只得愣愣地说:“我……我,我只是……”
“你只是个书生,不知天下大事,不识得天下大体,对不对?”文官抚须笑道。
“要么大概喔。”我脱口而出,他一愣,半晌似乎理解了我的态度,只呵呵地笑了起来。
“好!好!”遥遥地听见一人抚掌大笑,笑声清越爽朗,顺势望见却见远处走来五个清逸不凡的男子,身着长袍。其中抚掌那人峨冠博带,气度非凡,远远走来似数位神仙,飘然入凡尘。
几位军士忙起身行礼:“水镜先生。有礼了。”回礼的却是其中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农夫模样的壮年,大胡子,面貌慈祥安瑞。那抚掌之人却不顾还礼,迎向我来,深深鞠躬行礼:“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某今rì觅得知音矣。”我一时措手不及,莫非遇到了文人,要与我切磋诗词。那可就穿帮了,俩字,完蛋。我只得匆匆回礼,有高人在,我笑而不语,说话显得更为谨慎。
大胡子捋须笑道:“阁下有远见卓识,在下司马徽,余辈为吾门徒。”他一一为我介绍,却将我惊出一身冷汗,心跳都突然加速了起来。
“张正。”我顺势行礼,是一个小脸,浓眉的书生。
“诸葛孔明。”正是那抚掌大笑之人,身着白袍,相貌俊美,气度不凡。
“庞士元。”我心中一阵冰凉,继续重复行礼的姿势与动作。
“徐元直。”那人相貌俊朗,细巧胡子,眼神犀利。
竟然是我记忆中那几个,最牛的文人,我跟诸葛亮讨论天下大事,庞统和我讲连环,徐庶和我讲火计,我不是完蛋了么。至于那个张正,似乎没什么印象。我匆忙拜道:“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喔?道长听闻过他们?”司马徽来了兴致,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我,似乎也发现我异于常人。
“几位大名如雷贯耳,晚辈惭愧。”我垂下头,真是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五人对视一番,却彼此会心地笑了起来。
“几位远道而来,可愿由在下引荐至主公府邸一聚,我家主公惜才如命,礼贤下士。只是今rì主公出城狩猎,恐怕要晚些时候方能归来,不知众位可否赏脸。”一见这个派头,征兵的数位头领匆忙起身。
“吾辈乃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可生安乐。还是不要惊动地方较好。”水镜先生呵呵地笑,伸手指向前方一处茶馆,“这位道长,不如同我们前去小饮一杯,何如?”我不好推却,权当避开这些当兵的纠缠,我点头称好。
团桌一坐,小饮一杯,徐庶忽然发问:“我观道长气宇不凡,似有种不绝于世的胸怀,可否请道长赐教一二?”
我心中暗喜,转念一想,实在惭愧,于是低头默认。
他似乎很满意,抑或想试探我,于是娓娓道来:“我师父五人平rì里也就饮茶书画,最爱议论这天下的时势。自黄巾起义以来,长兄张正之意这天下之气在于江东,自古便有才俊,江南十里荷塘,孕育着无数意气书生,小霸王伯符,武勇过人,有项籍之勇武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统一江东,人心初定,帐下jīng兵良卒。道长以为如何?”
我回想了一下,似乎典故上确实有过关于小霸王孙策的记载,于是小心地用不熟练的古人调调回应:“统一江东,仰仗于伯符的能人善用与智勇双全,确实不负盛名,真乃小霸王也。然以我看来,三国鼎立,人才辈出,也不一定……”
“三国鼎立?”徐庶眉头拧成了一团,徐庶眯缝着眼睛,拱手笑道:“天下之势,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其父江东猛虎的孙坚为其某得地利,如今伯符礼贤下士,善用人才,已得人和,江东百姓安居乐业,已脱离战乱,北联本初,初定天下,全得利于伯符的雷厉风行。以我观之,天时亦在此,江南风景适宜,历年丰收,远离疾疫,伯符已占天时地利人和,故由此大胆推断来rì天下必是孙氏天下。如何会出现chūn秋争霸、战国七雄的局面?秦一统六国后大一统早已成天下大势!”
我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庞统看了半天门外嬉闹的孩童,却开了口,露出一口不是很整齐,有些丑陋的牙齿:“元直兄,张角初定之时,气势极盛,更号称拥兵百万,深得民心,天时地利人和,不也失了疆土?”
“张角之辈,宣扬太平道,更以妖术蛊惑民心,更号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实在为实现其自己的政治yù望,此类妖人必定失信于天下……”徐庶滔滔不绝地又引经据典说了一通。
诸葛孔明与身边的张正微微一笑,司马徽同状,三人齐视着我,目光柔和。
“以道长之见,天下未来何势?”徐庶依旧冷静地打量我。
“我不知道啊。”我呵呵地笑,不想多言。司马徽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古人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汉气数将尽,rì后,这天下据我推测可能倒真是三国争霸?
“哪三家?”徐庶不依不饶。
“东吴是孙氏,倚仗长江之利,拥军于此,享有地利;袁氏统一北方,拥军百万,却有天时。”
“还欠叙一龙。这天下英雄,第三位为何人?”孔明呵呵笑道。
“倒看不出什么气候。”张正努力地回想着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
“乱世无情,刀剑无眼,今rì我师徒五人相聚于此,盼来rì相见但莫于战场之上,莫于两阵之中。”张正淡淡一笑,拱手道,“正家中还有老夫重病,先告辞了。”
孔明抚掌再度笑叹,“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与庞士元道别后再看之时,张正已经走出数里之外。
司马徽最后一个走,说道:“张正家中有一老母,最为孝顺,道长休要见怪。”
“没事,很长见识。”我也寒暄地笑笑。
司马徽轻声问:“我这四个弟子,哪位最有出息?”
“应该是诸葛孔明。”我此时倒也不惧怕,低声应道。
“张正呢?此人虽不擅言语,然而眼界高远,乃是我眼中千年不遇的绝世人才。某一直认为,以我门下三人之力,不及张正一人。”
“抱歉,恕我直言,先生三位弟子,孔明,庞士元,徐元直,皆是天下名士,唯独这个张正,我不曾听闻。”
“这……这……”他神情变得古怪扭曲,兀自笑了几声,若有所思地向我拜别。我谢过茶钱亦拜别,走出茶馆,见天sè已晚,逐渐寻着上山的路折返。脑海中却反复在思索张正究竟是谁,人皆言知子莫如父,一rì为师终身为父,难道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司马徽还不够了解他们下的弟子?还是张正rì后遭遇什么不测?否则这个时代中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历史上竟然会没有记载。
正想着,忽然身后一飞将策马奔过,大声呼喊:“不好了,主公遇袭,伤重回营,快请当地名医前往吴郡救治!”匆匆只见一骑人马绝尘而过,踏着尘埃速速前往南面而去。
又将是一个乱世了。而我凭什么在这个乱世苟全xìng命呢,我忽然想到了华佗,做个像他那样的名医,岂不能保存自己的xìng命了。无论哪个势力,都是不会妄杀悬壶济世的医生的吧。我怀揣着这样的思想,找到了上山的路,路有些难走,甚至吃力,然而我喘着粗气,依然在rì落前,折回了山腰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