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亲(2/2)
那时草料房中昏暗的光线,有节奏的“嗞”----“哐”声,骡子嚼草料的呼哧呼哧喘气声,是我儿时最好的催眠曲。比起母亲一遍一遍说“老鼠来了,猫来了”,来吓唬我入睡有效的多。后来,一遇到我哭闹不休,“老鼠和猫”不起作用的时候,母亲便把我抱到铡草料的地方,丢在草料堆里,什么不管就离去了。说来也奇怪,我一躺进温暖的草料堆,听到铡刀发出的“嗞”----“哐”声,便停止了哭泣,静静看看,数着,迷迷糊糊就睡了。
这每夜的“嗞”----“哐”声和清早爷爷的咳嗽声,促使爷爷养的骡子又肥又壮,用起来再没那么称心如意的了。一大家子二三十亩地的重力气活全靠这匹骡子,拉粪、犁地、碾麦、串亲戚甚至进城都少不了它。我现在记得我爷爷的好,很大程度上也因这匹骡子给我童年带来的乐趣。而这种好感直到有一天母亲偷偷告诉我说他不是我亲爷爷的时候,又变得怪异起来。从母亲轻声的叙述中明白:那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衫和露脚趾的布鞋,背着石碑在大街上艰难的挪移着的,才是我的亲爷爷。
背石碑的亲爷爷我没有亲见,在我父亲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远去。我偶尔只能从同村人那里获得一些零碎的信息。他们常常会说我长得像我的爷爷。高高的个字,嘿嘿的皮肤,给人憨厚实在的印象。我很多次问父亲关于我这个爷爷的时候,父亲总是很沉默,脸上显出的神悲伤的神sè。这时,母亲总会把我拽到一旁,告诉我她听说的一些事情。
原来亲爷爷的父母勤劳能干,就积累了一些田产,家境比较殷实。亲爷爷在家里是最小的,上面有两个姐姐。因为家境不错,有幸能够去县城读书。在县城里修完学业后,便准备和他的三叔,也就是我的同族近亲曾祖父,一块到省城去读书。
在深秋的一个清晨,曾祖母早起做了一些油膜,又熬了粥。爷爷和他的三叔吃过饭后,整理了行李,又带了一些油膜就上路了。临行时曾祖母一遍又一遍的嘱咐:
“蛋啊,路上可要长个心眼,招呼着东西。饿了就吃个油膜,有啥事就听你三叔的。”
“他兄弟,孬小没出过远门,你是他三叔,多cāo点心,我和你哥都心里都会记着你呢!”
“嫂,放心吧。你和俺哥平时对俺咋样,俺心里清楚。蛋儿,就交给我了。”同族曾祖父安慰道。
“行啦,行啦!别唠叨了,上车!”
曾祖父一边说,一边把被褥等行李搬上了车。然后坐在车帮上,扬起鞭子,甩出“啪”的一声清脆的鞭响,驾着骡车往县城的方向赶去。当时曾祖母靠在门框上,凝望着,一直到车子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
来到县城的火车站,曾祖父驾着车就回家忙农活了。祖父便在车站买了票,等火车。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三叔,这到处都是枪炮声,咱回家吧。”爷爷有些担心路上不测,又挂念家里的母亲,就和同去的叔父说。
听了听远处的枪声,看了看一脸焦急的爷爷,不满的说:
“咋就这胆,你不想去省城了,就想一辈子呆在村里。”
“俺不想去省城读书了,我想俺娘了,咱回去吧。”爷爷一边说就一边使劲拽,向家里的方向。
这时枪声在附近响起,一个炮弹在车站的上空呼啸而过,落在远处的铁道边,发出震耳yù聋的声音。爷爷和姥姥浑身哆嗦了一下,爷爷使劲的拉着姥姥外车站外面拽。爷爷和姥姥临出车站时,留恋的回头看看了火车。只见火车发出一声嘶鸣,冒着黑烟,吐着白雾,车轮撞击铁轨发出“哐哐”的声响。在满城的枪炮声中,缓缓离去,离去。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走后消失在夜sè中。
这就是我的爷爷,一个很有孝心,但是有点胆小的爷爷。后来,听旁人说回家后,埋怨了一辈子爷爷,直到临终了,还不住念叨那就话:
“净愿狗蛋了,净愿狗蛋了------”
我的这个姥姥回家后种了一辈子的地,辛苦了一辈子,临终了仍然没有忘记他的梦想。据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省城的最高学府------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还有一种说法是南京的一所高校,或许是南京大学的前身吧。
我的这个爷爷在回家后,遵循父母的意愿,和一个邻村的门户相对又白又静的姑娘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