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9——60回)(2/2)
布袋和尚一人上山,顶严寒,战恶风,踏冰卧雪,攀登高峰,四处寻找,他几乎跑遍了商量岗上所有山涧丛林,丛草荆棘中到处留下他的足迹。他不知跌
了多少跤,不知走了多少道,不知出了多少力,不知流了多少汗。他化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深山积雪中挖出四种草药:一是辩sè不yín药;二是淡泊名利药;三是驱病排毒药;四是平心和善药。他将四种药放在他的布袋里,口中念念有词。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踏着泥泞小道前行。
一进街头,几个乞丐小儿围拢他,向他要吃的。布袋和尚笑道:“别急,别急哉,待贫僧医好病人双眼,你们都有吃的。”
走进牛百万家,牛百万正在伽坐念经。他听见有人走进,站在他跟前不吱声,便问道:“师父,你可回来了,快坐,快坐哟。”
布袋和尚笑问道:“你双眼失明,怎么知道我进来?”
“师父脚步粗重,心地踏实,笑声宏大,身飘清香。弟子凭触觉、感觉、听觉和嗅觉,推测师父来了。”
布袋和尚听后放声大笑道:“好哟,我已采到药材,马上给你煎服,你服后,一定见效。”说毕,亲自将药煎好,捧到牛百万跟前,给他喂下。
牛百万服后不久,觉得眼前出现光亮,于是便高兴地叫道:“师父,你的药有用,我能看到一点东西了。”
“如此甚好,我再给你煎一帖服下。”
布袋和尚连续煎了三帖药让牛百万服下。牛百万睁开双眼,瞧着眼前的布袋和尚。见他满脸推笑,形体槐梧,头戴锦丝佛帽,身穿灰白sè道袍,脖子上套着一串佛珠,肩杖挂袋,坦胸露肚,圆腰蟒腹。他双目失明后,rì夜看到的就是这个人。如今,他双眼复明,看得更清楚。他朝布袋和尚纳头便拜,含着泪眼道:“师父,这些年,尽管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始终看见你,你一直在我眼前。你说,这是不是佛缘?师父收下我吧。”
布袋和尚朝牛百万大笑,边上瞧热闹的人们和几个乞丐小儿发现牛百万双眼复明,都觉得奇事,也跟着布袋和尚笑。布袋和尚对牛百万道:“百万,你且别提出不出家,赶紧给贫僧弄点吃的,煮它几十斤米饭,你看见吗,这些乞丐小儿饿得皮包骨头呢。”
牛百万慌忙站起道:“师父,我看见,什么都看见。我马上去煮一百斤米饭,供过往行人吃,让他们吃个饱。哎,师父,你可别忘了带我出家。”
第六十回
三下脚头识歹心万般忍让身菩提
天下着蒙蒙细雨,雨里夹着雪花。狂风猛烈地呼啸,把牛百万家的大抬门刮得“嗵嗵”直响。布袋和尚出去关上大门,回屋拿起碗筷继续吃着。他与十多个小乞丐兴高采烈地吃着白花花的米饭。毫无规缩。双目复明的牛百万,不再象以前那样缺乏德xìng。他满脸推笑,不断给布袋和尚等人添饭加菜。乞丐们觉得与布袋和尚一起吃饭,才品尝到人生真正乐趣。
突然,“啪”的一声响,门被踢开。正往镬灶里添柴的牛百万听见响声,连忙出去观看。他走到大门口,看到门外停着一顶大轿,轿旁放着几担油漆樟木箱笼,几个挑夫和轿夫收了工钱,悄悄离开,只有牛管家的亲娘和两个小使站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牛待郎站在门口空场上,双眼朝四周扫视,他边看边叹气。自从苏氏病故,大儿子双目失明后,他从未回家。对这个家感到心灰意冷,但他万万没想到败落得那么快,那么惨。以往,他坐的轿子还没抬进村口,就会响起迎接的鞭炮声和欢呼声。全家老小站在门口列队欢迎。那热闹的场面,令他欣喜yù狂。然而,眼下别说没一个村人迎候,连亲人也没个鬼影子。有的是冷风扑面,寒意逼人。他盯着当年赫赫有名的牛府大门。家境破败很不景气。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不知去向,台门两边的对联不复存在,门上的油漆斑剥脱落,大门内外长满杂草。他一见此景,顿时火冒三丈。加上他削职回乡,带着满腹牢sāo,满腔怒火遣返故里。一路上,他虽然把怨气往轿夫和挑夫头上发泄,但仍是满肚怨恨。他怨恨皇上昏聩无能,罢他官职。又怨恨亚婵公主。这个没良心的公主,恩将仇报。论道理,那天深更半夜辛辛苦苦把她找回,还抓住了凶犯布袋和尚,应当给他记功封爵才是。可是,亚婵丝毫没有感恩戴德之意。她不向父皇奏请庆功倒也罢了。反而指控他贪天之功,犯有贪赃枉法之罪。弄得他既没有晋升加爵,又无奖励发财,还失官削职,差点脑袋落地。如此下场,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更恨的是布袋和尚。这个出家和尚不守道规,偷偷将朝廷公主引出宫门,逼她出家修行念佛,搅得满朝文武鸡犬不宁。想起rì薄西山的士途,面对萧条的败落家境,真是国不国,家不家。他一气之下,飞起那只没多大力气的右脚,朝门上“嗵嗵”两下,看见屋里走出的儿子牛百万,火冒三丈,把他喊到跟前,没说句话,出手给他两个巴掌。
牛百万捂着脸,不服气道:“爹,孩儿无错处,为何无故打我?”
“无错处。把家交给你,丢尽了祖宗脸面,有脸说没错处吗?家弄成这个样子,还要我说你好话?”边责问边吹着几根灰白sè的胡子。
“爹,家境落得这样,这是天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呀”
牛待郎还没待儿子把话说完,又飞起一脚,朝牛百万身上踢去,幸亏牛百万躲避快,没踢中。牛待郎气愤过甚,出腿过重,落了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牛百万连忙扶起。牛待郎仍没消气,怒气冲天地喊:“给我滚,快滚开,我家里没有你这个不孝子孙。”
牛待郎被俩个佣人扶起,他仍吹胡子瞪眼睛,示意佣人搬东西。在小妾的搀扶下,一摇一晃地进门。
进门后,牛待郎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气昏过去。屋里乱得一塌糊涂,十多个乞丐仍在兴味盎然地吃着,镬灶头尽是碗筷,饭桌上杯盘狼藉,在地上禅坐的布袋和尚微闭双眼,口中默默地念着佛经。有几个小乞丐手捧碗筷边吃边看着他嘻笑。
牛待郎老眼昏花,只看见有个和尚坐在地上,没认出面前的和尚就是导致他削职丢官的布袋和尚。他站在面前,仔细辩认了一下,才看清这个冤家。冤家果真路窄,竟然坐在他家里弄神作鬼,他盯着圆头大耳,胆胸露肚,笑口常开,拐骗公主的死对头。抖动着灰白sè的胡子,推开小妾的双手,提起左脚,使尽平生力气,朝布袋和尚前胸踢去。这一脚,不左不右,不上不下,正好踢在布袋和尚的肚脐眼上。脚头,凝聚着牛待郎心中无比憎愤和仇恨,象征着他与布袋和尚势不两立,巴不得这个和尚立即死去。他恶狠狠地骂了句:“佛门败类,竟敢藏在我家,妖jīng,孽种,滚!”
布袋和尚挨了一脚,没有被踢翻,也没有动怒,他睁开双眼,朝着对方大笑道:“阿弥陀佛,使不得,使不得的呀。”
乞丐们看见老头那么大火气,不声不响对布袋和尚踢脚,吓得丢下饭碗便跑。有个胆大的大声呼喊:“师父,快,快跑,快点跑呀。”转身逃走。
牛百万不清楚他父亲跟布袋和尚有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怨情。他见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动手踢脚,对待家里人倒没什么,对佛门弟子,不该如此。即使心里有气也不能往他师父头上发泄。跑过去抱住他父亲的腿,哀求道:“爹,他是我的师父,万万不能得罪。他是活佛呀,儿子双目失明,师父给我医好的。爹呀,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打我吧,你打我吧。”
牛待郎哪里听得进儿子劝告,见布袋和尚吃了他的窝心脚,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虽然心里有点虚,但他更气愤。他的左脚已踢痛,换了右脚,使足力气,鼓足力气再次向布袋和尚踢去。
布袋和尚挨了两脚后,一点不生气,脸带笑容,嘴里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与你无怨仇,为何如此不能容忍?”
牛待郎第二脚比第一脚厉害,脚头受到布袋和尚厚厚的肚皮反弹回来,差点跌倒。身子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站稳。他连踢两脚头,仍不解恨,要踢第三下,想把布袋和尚往死里踢。但他低估了布袋和尚,想置他于死地,又用右脚踢去。
布袋和尚笑道:“哈哈哈,不长眼的货,你踢死我,有何益处?”他见牛待郎紧接着第三下脚头踢来,肚皮很快凹进去,吸住牛待郎的脚头。
牛待郎的脚头被布袋和尚的肚皮拧住,一只脚站在那里。他蹬脚,想把布袋和尚蹬倒。布袋和尚的肚皮却把他的脚头卷住。牛待郎咬住牙,忍住痛,不服输,象独脚公鸡那样站在那里。
布袋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说罢,肚皮一松,放掉牛待郎的脚头。牛待郎身子晃动,“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四脚朝天。他的小妾和牛百万及两上佣人七手八脚将他扶起。但他的身子已跌得无法动弹。
逃到门外的小乞丐们看见牛待郎倒下,布袋和尚仍坐着不动。大着胆纷纷跑回来,对牛待郎冷笑。有些胆小的跪在布袋和尚跟前,哀求道:“师父,别跟他闹了,带我们赶紧走吧。”
布袋和尚从地上站起,朝牛待郎笑道:“哈哈,施主呀,你要我死,我暂时不死。你好狠心呀,世人都象你这么狠毒,还有人活着吗?我知道你的双脚踢痛了,这是你的报应。贫僧告诉你,你全身马上浮肿,疼痛难忍,什么时候不痛,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说后,准备离开。
牛百万知道布袋和尚佛法无边,当即替他父亲跪地求饶。布袋和尚一把扶起道:“起来吧,何苦呢?他的罪过,由他自己来承受。”推开牛百万,迈开步子,朝门外走。
“滚,给我滚远点,我不相信你的鬼把戏,我早就看出你是个贪sè,贪财、贪吃的假和尚。我且问你,你拐骗公主,是不是贪sè?”
布袋和尚笑道:“施主,你说错了,公主失踪,你以为我拐骗的吗?我告诉你,她长期虐待丫环,积怨甚重。丫环们将她推下湖水。她大难不死,游到贫僧住地附近,贫僧救起她。你反说我好sè。罪过呀。我不跟你计较,马上走,用不到你赶我走。”说毕,迈开步子,牛待郎双腿当即发肿,痛得“喔唷,喔唷”直叫。牛百万追上布袋和尚,跪下紧抱着布袋和尚的大腿不让走,流着泪水,苦苦哀求道:
“师父呀,看在弟子份上,饶了他,救救他吧。”
布袋和尚只是苦笑,不予理睬。
躺在床上的牛待郎气愤道:“假和尚,你在朝堂之上,皇上给你银子,你说出家人不贪财,坚决不收。可是,在我家,吃了这么多大米饭,能说不贪财、不贪吃吗?你犯有欺君之死罪,知不知道?”
“施主,你又说错了。皇上要给我银子,贫僧执意不受,贫僧说过出家人不贪财,没有收下一两银子,这你看到。在你家里,我们吃了一些大米。这是你公子布施的,化缘到的残羹冷菜能与你在朝中受收大笔不义之财相提并论吗?施主呀,化缘吃饭为活命,你硬要说贪,这是贪嘴;你身为朝廷命官,得到皇恩俸禄,还要收受大量赃款,此乃贪心;你不清楚搜刮不义之财,乃是贪赃枉法。你身为刑部待郎不清楚这些道理?难怪皇上要给你革职,你真是罪有应得呀。”
乞丐们幸灾乐祸,他们听见牛待郎痛得在床上打滚,高兴得过节rì似的拍着手中的竹子,朝布袋和尚喊道:“师父,别听他的。这个死老头,多狠心!天下第一大坏蛋。”
布袋和尚对牛百万道:“你爹腿上之痛,贫僧一时无法医治,非贫僧存心不救,他自作自受呀。正如你那双眼睛,当时你母亲曾求我,为什么当时不治你眼病呢?一时无法根治,需要经受劫难,方能治愈。”
屋内传来牛待郎的叫痛声,布袋和尚转身,带着乞丐们,嘻嘻哈哈地朝外走。到达门边,牛待郎的小妾象疯子那样冲出来,拦住布袋和尚,咬定布袋和尚出手打伤她的丈夫,不许他离开,要跟他到知府对簿公堂。
布袋和尚笑道:“女施主,你不必纠缠,赶紧回房服伺你老爷吧。这样,对他病愈或许有好处。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能走,把理说清了再走。你把我丈夫打成这样,想一走了之,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
“阿弥陀佛,今rì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老爷骂贫僧,还踢我三脚头。我既没还嘴又没有还手,这些你也看到的,是非公论,清清楚楚,何必要找人辩解?天下许多事越说越不清楚。”
“走,没那么容易。”
布袋和尚笑道:“女施主,别拉我了,我在你家吃住,你老爷会不会又说贫僧贪吃呢?”
牛待郎的小妾不顾布袋和尚如何央求,她就是不放他走,弄得布袋和尚不自然起来,他伸手抓住布袋,手举禅杖,因用力过猛,禅杖头碰到对方Ru房上。这个女子,也是不省油的灯。当即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啊哎呀,你这该死的假和尚呀,不得好死哪,没想到在老娘身上揩油,不要脸的东西哟。”她干嚎逼问牛百万道:
“牛百万,你看不见他调戏为娘?你留这样的人在家,家里还不乱吗?我问你,你弟弟是不是被他骗走的?说,你弟弟在哪里?今rì,你不叫这个和尚交还我儿子,老娘饶不了他。”
“娘,弟弟出家自愿的,别冤枉师父。无故冤枉别人,罪过的哟。再说,师父不象你说的那样坏。你不清楚他的为人,你不能任意栽赃罪名。”
坐在地上的泼妇原是个丫环,不到17岁跟牛待郎偷情,生下牛管家。牛待郎被她拖住,只好纳她作妾。两人成家后,长住京城。他无法顾乡下的家了。这女人比她的丈夫还贪婪,牛待郎收受的脏款都经她的双手。刚才,她见老爷病倒,想发笔横财,在布袋和尚身上敲点竹杠,逼他交些银子,给老爷治病。所以,她一会儿要布袋和尚送他丈夫看病;一会儿迫布袋和尚去知府说理;一会儿又说布袋和尚调戏她;一会儿又要布袋和尚还他儿子。
当她明白牛百万与布袋和尚同穿一条裤子时,从地上蹦起,抓住牛百万的胸襟哭道:“好端端的人交给你,要他出家,你想独吞家财是不是?你好狠心呀你,人在哪里?我要儿子,你去把他找回来。”
布袋和尚趁牛百万与他后娘争吵之机,抽身便走。谁知这个女人不好惹,跑到布袋和尚跟前,一把撕下他身上的破袈裟。布袋和尚有些生气,但他仍然脸带笑容道:“你看看,贫僧的袈裟都被你撕破了,该让我走吧?”
这时,门外进来两个和尚,朝布袋和尚跪下叩头,布袋和尚笑道:“好,是你们俩,来得好,来得正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