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纸篓之战楚4(2/2)
这两个多月来,黄三石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了这件案子上。来自于dì dū的压力,谢府的压力,还有来官场同侪们的压力,这所有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是,谢言喻死的实在太过诡异,任他任何的努力,两个月过去之后,竟是一无所得!
案发的当天,正是谢言喻的六十寿宴。一郡之守,位高权重,到谢府贺寿的人多达百人。这些客人身份复杂,不仅有谢言喻的手下和泉州城里的富豪商家,更有驻扎在泉州城外的赤旗营的将领和一些其它州府来的客人。
如此多的达官贵人汇聚一堂,泉州方面自然不敢怠慢,不仅在谢府周围布下岗哨,更是将毗邻谢府的两条街道清理一空,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谢言喻却依然被人刺死在自己的书房之中!
那晚酒过半酣,谢言喻毕竟年纪已大,有点不胜酒力,中途便告罪离席,去书房歇息。
寿翁离席,众人也不在意,酒未酣,意未尽,谢府的歌姬还在调琴、换装,自然不能就此离去。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后,谢言喻却一直没有露面。有客人想要离去,便让仆役去书房请谢言喻,好当面辞过。仆役去书房请了两回,谢言喻却没有应声。当时都以为郡守大人喝多了,正睡的香浓,便不好多催。没料到,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谢言喻却依然没有出现,叫门也没人应声。
至此,众人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其时,书房的门窗都已被闩死,众人无奈,只好让下人撞开房门。而门一开时,却发现谢言喻仰面朝天,身边血污遍地,竟然已是死去多时!
黄三石身为泉州刑官,当时也在谢府之中,命案发生后,他在第一时间内勘验了现场。
但是谢言喻的死实在太过诡异,黄三石线索倒是找了一堆,却无法串联,形成不了一条有效的证据链。而dì dū给出的三个月的期限实在太短,一眨眼的功夫便过去了两个月……无奈之下,黄三石终于是想起了淡水城的这位奇人。
他第一次来六艺馆的时候,带着所有的卷宗和谢家奉上的三万金。可那位喜欢隔着门帘和人说话的楚先生却是古怪的很,卷宗看了一半便扔了出来,也不提佣金的事情,只是轻声细语的说起了什么吸音石……说者有意,听者有心。黄三石不是个傻子,对这六艺馆的规矩也略知一二,立刻就明白了楚先生话中的含义。他这人xìng子爽直,既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便不多话。当下起身告辞,只言五rì之后,再来拜访。
五rì之后,恰是今天。
这一次,他不仅带来了更全的卷宗,而且还带来了谢家的那块吸音石。其实早在昨天傍晚时分,他就已经赶到了淡水城,只可惜楚先生不在,却是没能见着。遗憾之下,他索xìng将吸音石留在了六艺馆,以表诚意。
……隔着门帘,黄三石终于又见到了那位奇怪的楚先生。
他清了清嗓子,道:“楚先生,那块吸音石您看着还满意吗?”
门帘里的战楚却翻着一本漪箩绿留在桌上的话本,正看的有些意思,随口道:“还行,就是杂质稍微多了些……”
黄三石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道:“先生中意便好……如此,黄某也就放心了。”
从门帘的缝隙中望去,门内的楚先生身形朦胧,仿佛正低头瞧着什么,半天竟是没有说话。不时的还轻笑几声……
黄三石心中暗暗着急,道:“楚先生,黄某这次又带来了新的卷宗,您是否……”
战楚终于将话本里紧要的一处看完,折了书页,做好记号,抬头笑道:“黄大人,用不着那么麻烦,这案子其实好解。不知道你是要直接听谜底呢,还是想弄明白其中的脉络。”
黄三石一听案子有解,心中喜不自胜,连说话也哆嗦了起来,道:“自……自然是越详尽越好。”
战楚合上话本,点头道:“这样吧,黄大人。你不妨先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然后我再一一与你破解,这样的话,你那颗吸音石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黄三石等的正是这句话,这件案子困扰了他两个多月,当真是苦不堪言。他身为刑官,最自信的便是断疑推理,可谢言喻的案子却诡异十分,从头到尾竟是找不出丝毫的头绪。除了来自外部的压力之外,对自身能力的质疑也时刻纠缠着他。有时候他甚至想,只要能破了这件案子,找到真正的凶手,便是死也值了。身为一个刑官,冤死枉死牢底坐穿死,这些都可以接受,但他却不能容忍被好奇心给活活的憋死。
这滋味,和活人被尿憋死又有什么区别?
说起谢言喻的案子,有两点最为蹊跷。
其一,谢言喻死去的时候,书房的门窗都是紧闭闩死的。换言之,这是一件密室谋杀案。那些门窗被闩死后,只能出不能进,从外面是无法自然进入的。可如此一来,最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凶手是如何走出书房的呢?如果谢言喻是自杀身亡的话,这一点便不难解释。可经过现场勘验,谢言喻恰是被人以利器刺中胸口而亡。创口的痕迹以及凶器刺入的角度,都表明了这是一件谋杀案。再者,谢言喻官至一郡之守,显贵无比,又正值六十大寿,至少在黄三石看来,谢言喻没有任何的自杀动机。
其二,自案发至今,黄三石一直没能找到刺死谢言喻的凶器。按照常理,凶手在行凶之后,将凶器带走的可能xìng极大。但是案发当天正值隆冬,天寒地冻,整个谢府自寿宴开始后,就再没有一个人进出过。这一点,谢府外那近百名值哨的兵士便足以证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再加上监督这些岗哨的督察队,案发的当天,决不可能有人中途进出。
基于这些原因,黄三石当时便有了推断,他相信凶手一定就隐藏在谢府之中。或是谢府自家的人,又或是外来的客人。可是这样的推断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刺死谢言喻的凶器究竟去了哪里呢?凶手既然隐藏在谢府,那么凶器必然也在谢府,可是经过细致的搜寻后,这诡异的凶器却一直渺无踪影。寻找凶器的工作不可谓不仔细,谢府的客人、家人一个没放过,连府外的两条街也细细的搜寻了一遍,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
“楚先生,黄某以为,若要揭开此案的谜底,这两点疑问必须要找到答案。否则的话,我敢断言,此案永无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黄三石紧缩眉头,随即却是一拍脑门,道:“抱歉了,楚先生,这案子扰的我rì夜难安,却是忘了先生这里已是有了答案。楚先生,就请您从这两个疑点着手,为黄某一一解析吧。”
战楚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两点正是本案的案眼,破了它,一切自然明了。嗯……咱们先来说说这所谓的密室吧。关于这一点,其实黄大人只要再细心一点便能找到答案。记得你上次带来的卷宗曾有过记载,勘察现场时,你在书房的门闩上找到一点污痕,微带臭味,sè呈暗红。关于这点污痕,其实你只翻一翻《百草纲要》就会发现,它是一种叫‘莗菊胶’的东西留下的痕迹。这种胶粘xìng极强,且有一个奇妙的特征,那就是它必须存放在秘制的容器内。一旦暴露与空气之中,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就会挥发一空,只留下一点污痕……呵呵,黄大人,我这么解释,你应该能明白这所谓密室的蹊跷了吧?”
黄三石依旧不解,皱眉道:“黄某愚钝,还请先生明示,这个什么莗菊胶与密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战楚一摇头,心道你这人还真是愚钝,这都想不明白吗?
叹了口气,便耐心的解释道:“黄大人,这书房的门虽然是闩死了,却并不代表整间书房都是密不透风的,比如说门沿处的缝隙。再则,你身为刑官,应该知道有些不入流的小贼,因为没有高来高去的本事,所以最喜欢用一种韧xìng极佳的金属细线用以悬空。如果将这种细线自门边的缝隙穿过,再以莗菊胶固定与门闩之上……”
黄三石终究不是傻子,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叫一声,道:“啊,黄某明白了,门闩就是被这细线牵引着闭合的……是了,是了,必定就是这样。”他微微一顿,却又生出疑惑,道:“可是……楚先生,这个什么莗菊胶虽然会消失无形,但毕竟要半盏茶的时间啊。如此一来,凶手又是如何取下这金属细线的呢,他总不能站在门口干等吧?”
战楚笑道:“这个其实简单,这细线本就不引人注目,松开手后自然会垂与地上。即使有人经过,也未必会发现它。至于凶手嘛,他当然不会干等,但是他大可以在谢言喻的尸体被发现后,趁乱取走已经脱离了门闩的细线……可惜,黄大人却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当时你能注意到这些蛛丝马迹,单凭这一点,你就有七成的把握抓到凶手。至于那把消失的凶器,找到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却也不妨碍你缉拿凶手。”
黄三石也是喟叹,点头道:“是,先生说的极是。如果我能了解这莗菊胶的特xìng,当时肯定会注意进出书房的那些人有哪些一直在门口徘徊,又有谁在谢言喻的尸体被发现之前来过书房……”
说到这里,他满脸苦笑,又接着说道:“确定了这些,疑犯基本已经可以缩小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虽然那天去书房的人不在少数,但符合以上条件的人想必不会太多。即使有个三四个也不打紧,只要细加盘查,总能看出破绽,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可能藏着那根金属细线。可惜啊,当初我只想着搜查形状较大的凶器,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否则的话……便如先生所言,这案子多半已经破了。”
①:炎朝货币单位为‘金’,散钱为毫、厘,十毫为一厘,十厘为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