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蛟西来(三)(1/2)
第九章白蛟西来(三)
徐州、沛县。
觥筹交错,丝竹悠扬,席间有薄衣轻纱的美娇娘裸足而舞,娇声劝酒,宾客不多,虽只有寥寥几人,但个个都是沛地声名显赫的人物:豫州牧刘备、簿曹从事孙乾、正客居于徐州的名士许劭,以及身为东道的别驾糜竺。
“糜氏不愧为徐州大族,才到沛县几日,就建起如此华丽的别馆。”酒喝多了身子冒热气,刘备扯了扯衣襟,随伺在身侧的美婢察言观色地轻挥着蒲扇,带来丝丝凉风,他谈笑道,“唉,我若有此等身家,便又能募得千余兵,好为陶谦大人排忧解难。”
此时的刘备稍稍长胖了些,早先瘦下去的下巴圆润了起来,不过那种久经行伍的精锐气尚在,武人的感觉多过文官,眉间洋溢着意气风发,自从来到徐州,诸事顺利,陶谦厚爱有加,不但为他表了州牧的官职,还将徐州西北边的门户之地沛国托付给他,疲于奔战的队伍也得以休整,又有陈群、孙乾等颇有声名的世家子弟相投,一时间兵强马壮,麾下文武兼备。
真是鱼跃龙门便大不同啊。
“还是佐之有见识呀,徐州真是我的福地。”有时刘备如此想着,然后胸腹间回荡着叹息之声,又记起了一年以前的那件萧墙内的丑事,惆怅、愤怒、羞耻,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既然玄德公有意,那……”糜竺长笑。人胖不方便躬身,在席上抱了下拳,“我便捐助三千石稻米,百副盔甲,两百张弓弩。”
“呀,我只是说笑罢了。”刘备大惊而起,粮秣的重要且别提。光是盔甲强弓等军资,在如今地这乱世道。更是拿钱都难买,这礼太贵重了。
“刘使君莫非是嫌弃我出身商贾,不屑于多结交?”
“哪里哪里,当初在平原时,糜氏已经帮了大忙,备尚没回报恩义,怎能再度劳驾子仲呢?”
两人在那一个非要送。一个不停推辞,惹得许劭笑道,“玄德公莫做小家子意气,糜子仲富甲一方,这点儿财货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再推脱倒失了人心。”
“如此说来,备显得生分了,”刘备眼眸中暗暗闪过丝喜色。不是为这笔飞来横财,而是为自己得徐州本地士族的拥护而欢心,他亲热地抓起糜竺的手,“子仲呀,来,畅饮几杯美酒。以酬谢今日之义。”
喝得几盏酒,壶中渐空,糜竺扭头低声说了几句,美婢“嗯”了声,蹑手蹑脚地出了房,又过了一阵子,门被轻轻拉开,却是位妙龄少女,挽着堕马髻,颊侧垂着松松的发丝。只不过面无表情。嘴有点嘟,似乎很委屈的模样。
姑娘端着酒壶。颤着睫毛环顾了下室内,小步快走到糜竺的身旁。刚要倒酒,糜竺就不悦地说,“没规矩,应先敬给刘使君。”
“喔,他是谁呀,我不识得。”声音娇脆脆的,宛若黄莺初啼。
刘备一见这姑娘,看穿着神情,就知道不是糜家地婢女,问道,“子仲,这位是?”
“正是小妹糜贞,在座的皆是当世英豪,所以便让妹子出来替诸君斟杯酒,也好让这丫头开开眼界,识识人物。”
刘备含笑地朝小贞儿点点头,却在心底想,“糜贞?娘生前给我提起过,这姑娘还在平原地家里住过段时间呢,娘还说想让她当我弟妹呢,可惜那时刚好出征在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使君大人,喝酒。”
正想着,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面前的酒盏已经满了,刘备端起来浅抿了一口,酒入腹,却化作了滚滚的怒意。
“四弟啊四弟,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不要,非得抢我女人,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天地良心,我有哪点对不住你?”
糜贞又替在场的所有人斟了酒,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丫头仿佛是落入狼嘴地兔子,想拼命逃出龙潭虎穴呢,走廊上急促的快跑声让人哑然失笑。
“难道我长得很凶恶,吓到她呢?”刘备自嘲地笑。
“妹子顽劣,在使君面前失礼了。”糜竺一脸尴尬,在肚子里直埋怨小妹不争气。
酒过三巡,天色已晚,筵席也散了,回府的马车行驶到半路,刘备突然在车中叫道,“停下,我吹吹风,散去酒气。”
此时繁星点点,夜色如画,刘备仰头看着穹苍,长叹一声。
“主公,这是喜事,为何叹息。”孙乾的车驾随在后面,自然也跟着停下来,他钻出马车,疑惑地问。
“喜事?”
“糜子仲特意让妹子出来斟酒,本就暗示着欲送妹于主公,想打探下主公的心意,”孙乾说,“糜家乃徐州几代豪族,根深蒂固,人脉颇广,又兼得家财万贯,如能和他结为姻亲,对主公大业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主公无子嗣,更是应该多纳妻室,开枝散叶啊。”
孙乾不知道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所以奇怪刘备怎么如此迟钝,对这种旁人心知肚明的事犹犹豫豫。
“我……”刘备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当然清楚若得到糜家的鼎力支持,更能让自己在徐州地地位稳如泰山,随即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但……
一边是男儿梦寐以求的大业,一边是昔日兄弟手足残存的情义。
良久。
“公祐,”刘备叫着孙乾的字,“过两日,你替我回访糜子仲。再问问他的意思,如果没不妥之处,那……就把事定下来吧。”
星空闪烁着淡淡光辉,汉子伸出手,掌心那么大,仿佛能将整个浩瀚星河抓在手中。
“看,我要用这双手。抬住大汉四百年地国祚江山,大义在前。纵然有些许私情,也顾不周全呀。”他闭起眼眸,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初兄弟四人齐心协力地情景,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怕被人看到,连忙转过身,偷偷拿袖口擦了擦。
“何况。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刘备呢喃。
……
室内幽静,起了风,院落中的树枝沙沙做响,在窗棂的绸布在映着晃动的影子。
糜竺示意服侍小姐的婢女们别出声,轻轻拉开里间地纱门,看到小妹托着粉腮,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贞儿,还没睡?小心明天冒黑眼圈儿。”他笑着说。又加重了语气,“刚才你太不像话了,在刘使君面前失了礼数。”
“哥,我在想狐儿脸,他到底在哪呀?不是说了,一年以内会再来朐县的么?”糜贞问。
时间似红泥封口。埋在土里地酒罐,酿得相思愈发浓烈。
李臣在哪,那刘家兄弟之间到底出了事,糜竺也不清楚,当商贾的眼线广,捕风捉影地传来各种消息,他细细分析,只知道事绝不像明面上“他和刘家夫人崔雉娘,替刘备回老家守孝去了”那般简单,肯定别有隐情。
不能再耽误了。徐州牧陶谦数月前已经染了重疾。缠绵于病榻上,一时好一时坏。不能理事,虽然彭城那边怕出乱子,隐瞒着此事,但糜竺是陶谦地心腹人,早就知晓了。
看模样陶大人命寿要到了,他手腕高超,徐州豪族们之间的势力制衡得好,却也藏下了祸根,万一他这棵挡着天地大树倒了,那东阳陈家、下邳曹家、加上他东海糜氏,各路士族谁也高不过谁,都不愿屈居人下,推选不出领头之人,顷刻间,整个徐州就得乱成一窝蜂。
至于陶大人膝下的两位公子?不是他姓糜地不挂念提携之恩,那两人实在暗弱无能,环目州内,也只有刘备刘玄德当得英杰,而且为人重恩义,想必会护住陶谦留下的子孙家业,又是外来户,想治理好徐州,唯有依靠本地的豪强。
于公于私,刘备是陶大人身故后,接管徐州的最好人选了。
要是自个能提早一步,和刘家结下更为牢固的关系,那糜氏一族不但能继续安稳,更能隐隐盖过旁人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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