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不臣之心（一）（2/2）
他一定是尴尬而又恼羞成怒，即使脸上不表现出来。心里也一定是恨得咬牙切齿。莫雷开心地窃想着奎宁受气的样子。你不是道格拉斯家的人，即使再受我哥的信任也不是！而我，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是家族正儿八经的一份子。这扇门，你永远也不够格进去！
在心里发泄了一通，莫雷扭动石门上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地宫微微颤抖，门上人身鱼尾的海卫雕像撤向一旁，恭谦地为主人让出道路。莫雷走进门里，石门又缓缓合上，隔断了奎宁那yīn冷的视线。
密室呈现巨大的正方形，古老的地砖上刻有古老而的圣痕，构成一个庞大而又繁复的魔法阵。魔法阵中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洞内涌出寒冷的气流将魔法阵节点上永不熄灭的淡蓝sè灵火吹得摇摆不定。莫雷在石墙上投下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扭动着，像个畸形的怪兽，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想到即将要独自走下黑洞，方才羞辱奎宁的快感被成千上万细如冰晶的冰冷感一扫而空。
不借助火把、油灯等照明手段走过这段通往水晶议事厅的漆黑深洞是道格拉斯初代族长定下的规矩，意在让他当rì冒死下洞一探的勇气传承到子孙身上。洞深三百尺，洞内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有石阶沿着洞壁盘旋向下，但石阶即陡又窄，一不小心很容易失足跌下。事实上这样的惨剧在家族内部发生过远不止一次。跌落者的**经过千级石阶的碰撞和打磨，皮开肉绽，身无完骨，死状可怖。他们被认为是不配进入水晶议事厅，不具备道格拉斯家族勇气和智慧的怯懦之辈，因此不配享受族人般的隆重海葬。
莫雷不想成为下一个。虽然身无长物，但他以身为一个道格拉斯而自豪。如果死后连海葬的荣誉也被剥夺，那他这一辈子就活得太可悲太窝囊了。谨慎地向下挪动脚步，莫雷仿佛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他讨厌这种混沌压抑的感觉。每当处于这种境地，不论是在洞中还是在梦中，无数的责难和咒怨就在他耳畔萦绕不去。有父亲的，有哥哥的，有皇帝，有葛里菲兹，甚至有哑巴奎宁的，但更多是他自己的。对于帝国，他总觉得有愧于心。
走过长长的一段，脚下的洞穴深处应约可见幽蓝sè的光亮。莫雷长舒一口气，加快脚步下到洞底。穿过一左一右两位石刻海卫把守的拱门——左边的持矛，右边的握戟，他们被视为道格拉斯家族的守护者——他走进绚烂的水晶议事厅。六张水晶靠椅上都没有人。莫雷在议事厅的水晶墙前找到了他的父亲。
道格拉斯公爵背身扶手而立，正聚jīng会神地欣赏着水晶墙外如梦如幻的海景。一只条纹虹魟鱼从远海游来，永不闭合的咧嘴贪婪地吸食着一群路过的金枪鱼。而在这只怪鱼宽大如扇的鳍翼下，莫雷看到有更小的护士鱼安然伴游。多么讽刺的场景啊。
“大鱼吃小鱼，但却不屑于那些更小的鱼。”道格拉斯公爵缓缓开口。原来他已经注意到了莫雷的来到。“海涯本是帝国巨大鳍翼下的一只小小鱼儿，可如今她却长得太胖了。”
“早安，父亲！哥哥还有两位叔叔还没有来吗？”莫雷恭敬地问候。
道格拉斯公爵缓缓转过身来。莫雷忽然觉得他苍老了很多。“为什么以为他们会来？我只通知了你。”
他凝视着莫雷。目光安然祥和。莫雷却愧疚地低下头去。
“有什么吩咐吗？”
“想和你谈谈，海涯的前途！”
“那样的事情，父亲、哥哥还有两位叔叔决定不就好了吗？”
“可你的意愿呢？既然有勇气走到这议事厅中，为什么要埋没在深海激流里。”
“说了也不会有用吧~”莫雷咬牙道，“父亲您其实已经决定要反！”
道格拉斯公爵坦然地点点头，“可是我的小儿子却不太情愿。
“告诉我！”他忽然呵问，“你的内心忠于什么？”
“家族！”莫雷挺胸抬头。他说的是真心话。但还是父亲严厉的目光下不寒而栗。
道格拉斯公爵却忽然叹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今早收到密报耶鲁的叛乱已经被正压。而在叛乱期间贾斯汀王子妄图弑父篡位，也已经被处死了。”
莫雷并不觉得惊讶。消息的前一半他今晨已经得知，而后一半与他无干。
“说说看。你从这条消息中读懂了什么？”道格拉斯公爵问。
“我？”这样的试炼，我总是居于弗雷德之后的，“反叛的难度更大了。”
从父亲的神sè间，莫雷看不到他的答案是否正确。
“的确！”海涯之王走到水晶桌边，手撑着桌面想象着兄弟。子孙齐聚在此同心协力的情形。万众一心的海涯是战无不胜的。“没有耶鲁在北方牵制，皇帝可以专心对付我们。所以我要求我的兄弟儿子同心协力，共同抗敌！”
“您果然决议要反。您说海涯本是帝国巨大鳍翼下的一只小小鱼儿，可如今她却长得太胖了。但是赫伯家族明明才是三大世家中最具权势的。帝国和云岭却能够相安无事。”
“海涯和它们不一样！”道格拉斯公爵攀上就近的一把水晶靠椅。坐在椅子上他可以俯视莫雷，“如果你熟知高斯帝国的建国史你就会知道，海涯投靠‘光明皇帝’与其他两个家族投靠他的背景是不一样的。赫伯家族是三大家族中第一个向先帝表示效忠的。如果不是他们敞开天空之路，先帝的大军还没有进入北半大陆就已在纳斯军队的追击下全军覆没。普雷斯科特家族则是在战局纠结不明时主动向先帝表示效忠的。正是得到红土平原的人民的支持，先帝才一举吞并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圣塔纳帝国。来自红土平原的自愿兵曾一度占到光明军团兵力的四成以上。对于高斯皇家来说，这两个家族是他们建国之本。可是我们却是最后才表面立场的，而且是在战局大致明朗的情况下被动地接受了先帝的邀请。就算我们当时选择加入西方诸国的联军，先帝还是会赢的战争。而我们则会被消灭。因此在皇家看来，我们只是见风使舵的附庸者罢了。而今附庸着却变得如此富有而强大。这让他们很担心。”
“也许吧。但绝不所有皇室成员都这么觉得的。”莫雷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坚持，但还是继续道，“至少，至少葛里菲兹王子不会。而且贾斯汀死后他就是王位的继承人了。”
“可在雷纳德皇帝被人蒙骗时，他也没有帮我们说话。当你在圣弗洛伊丁差点被烧死时，他却在圣伊莎蓓蒂妄图讨一个女祭司做老婆。”父亲对儿子吼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过于相信一个人。你为什么还要对葛里菲兹抱有幻想！”
“因为他，他正在往海涯来！为和平而来！”
莫雷突然爆发的吼叫盖过道格拉斯公爵的咆哮，久久回响在水晶议事厅。
“真的吗？”道格拉斯公爵盯着莫雷。“局势已不可收拾，他还赶亲赴海涯？”
“他对我们仍有信心！”莫雷恭谦道。
“你帮的忙？你和他还在联系？”
默默点头，莫雷的心七上八下，等待着父亲如狂风暴雨般的责罚。
“哈哈哈哈哈……”道格拉斯公爵却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一向看不起的小儿子也居然这么有注意。好！如果葛里菲兹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给他一个议和的机会！”
深夜，莫雷坐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早上和父亲的一番对峙是他这一辈子做得最激烈，最冲动的事情。他直到现在还在发抖。突然，门外在此响起神秘的敲门声。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又有一本书搁门边。书中的纸条写到：
已到。明晚零点，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