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簌簌而落的红雪(1/2)
夜色如墨。
蒸汽船马上就要开船了。
这是这个港口最后一轮邮轮。
要走了。
码头上忙碌的人们渐渐退场。
下船的旅客坐上了黄包车,不是下榻酒店大快朵颐,要不就是去外国租界,在这北方洋场纸醉金迷。
劳累的工人徒步回家,等著从瓮里捞起一碗凉水解渴。
那名等待乘客的外国大副,一直骂骂咧咧的,嘟噥著什么……夜晚开船太危险,这东洋有点邪门,干完这一票就回到苏格兰的乡下娶心爱的玛丽等等。
陈旺蹲在地上,不断张望那极黑的远海,一直在等待另一条船。
听到船上这名大副的嘮叨,陈旺觉得更不能上船了。
“兄弟,你傻。”
“真的傻,真的。”
“比祥林嫂还傻。”
“你在这诡异世界说这种屁话,这和最顶级的诅咒也没什么区別了……”陈旺看著那名言语粗暴的洋人水手,摇摇头,“你不死,很难啊。”
远处又走来了三三两两的乘客。
“快点!”
“该死的,快一点!”
大副吼道,气得他胳膊上的绒毛都在颤抖,他很想骂人,华人如此不守时间观念,真的是一群劣等种族,一群黄皮肤的蠢猪!
当这些乘客从码头走上邮轮时,这名嘴巴很脏心更脏的外国大汉,那凶狠歧视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他从未见过这种华人。
天色已晚,他甚至觉得……这都不像是人。
“嘘……”邮轮旁,码头下,陈旺看到远方有来客,认真盯了一眼,就突然被嚇住了。
他紧紧拉著程东。
程东一板一眼地坐下,下蹲时还保持著绷紧的身板。
“怎么了?”
“怎么了?”陈旺在码头边缘的暗处,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电视机里的玩意儿,真的来了。”
“叮叮噹噹咚咚噹噹……”
他还是忍不住,唱上了。
“隆重登场,必须得有 bgm啊……”陈旺想道。
……
……
这是三个乘客。
並肩而行。
中间的那个人,是名耄耋之年的老头子。
没什么好说的,他的样子和这个国家此刻的状態一模一样,鬚髮尽白,每一条皱纹仿佛都是愁苦的年轮,这把瘦弱的骨头,本身就是近百年大清的缩影。
这老头穿著靛蓝色斜襟粗布短衫,这破衣服的手肘和肩膀的位置,竟然还有粗布补丁,他手里拿著一顶竹篾编织的斗笠,常年戴著,上面已经有了油光。
大副很想笑。
如果没有这老头左右那两个人,他真的很想笑。
这是堂堂大英的邮轮,这年头生意难做,真的是什么人都能上船了,那葛朗台一样的老板,掉在了钱眼里面利慾薰心,就连这种老头都配上船。
老头的腿上竟然还打著灰布绑腿,一看就是大山里的老农,指不定从哪个山沟沟里刨出来的,那把菸袋……
“我的上帝,那把破菸袋,恐怕比我祖父的情人岁数都大。”
大副真的发誓,没见过乡土气息如此浓厚的华人,这个老头的穿著、模样和状態,真的浓缩了这个国家最古老、最惨的一部分人。
最令大副忌惮的,其实是这老头身边的,另外两名乘客。
这名老人后面的包袱里,似乎有什么木製乐器在碰撞,叮叮噹噹响犹如拨浪鼓,就像是……一堆葫芦在晃荡。
可这外国大副还是忍不住,去看老人身边的两个人。
左边,是一名身高足足有七英尺的魁梧男人,在这个个头矮小、营养不良的国家中,此人和怪物也没多大区別,他穿著巨大的袍子掩盖身体,但走路时,仍然有金铁之声。
这名男人走近了。
大副看著这个黑塔一样的男人进船,大气也不敢出,只咽了一口唾沫。
他看到了袍子里那暗紫色的鳞甲,以及腰间的骷髏配饰……很像是人类的头颅。
而且,这名魁梧的男人长相怪异,仿佛剪下华夏传统的剪纸画,用纸匆忙糊了一张脸,煞白可怖,大副总觉得……这男人像某种昆虫,脸下面不是嘴巴,而是恶毒畸形的口器。
因为害怕这个男人,所以,大副也太不敢看那个女人。
老头右边。
是一名窈窕地东方佳人,下巴修长至极,那细长的丹凤眼能把人的魂魄给勾走,如柳条一样的腰肢柔弱无骨。
而且,她头顶的黑髮之间,还有一尊沉重的金冠,上面有著蛇类的纹饰图样,手里还拎著一把玉如意。
大副不懂玉,只知道这是东洋流行的一种宝石。
但他懂金子。
这女人头顶上这么大一块金子,就这样明晃晃示人,已经证明,此女的家业、势力在这儿很强。
但是,这个组合也太奇怪了。
这名黄头髮的洋人大副,没敢言语。
……
那位东方佳人上船以后,仿佛卸下了疲累,对著那个魁梧男人说道:“夫君,走这一趟真的累死人了,不过,那些东西应该追不过来了。”
魁梧男人往船舱里走著,黑袍下,隱隱能看到一只蝎子的毒鉤晃荡:“都说人间已经沦陷,没想到从山中出来后,真的如此。”
“这一趟,累死个人!那些个肉片,烦死我了!”
这名魁梧男人大声说道,嘴巴动作幅度极大,“怎么山下,多了这么多妖人!”
然后,他的纸脸就破了一个口子。
像人脸裂开了一样。
那东方佳人,媚眼如丝,却只想看看这洋人铁船的机械构造。
明明是铁,怎么漂起来的?
身在山中多年,在葫芦山被困万年,她所学的炼丹术和冶炼八卦炉,已经有些落伍,这些番邦洋人的玩意儿,她很想学一学。
不过,当她看到紧张的老头时,马上把脸凑了过去,对著老人的耳朵吐气如兰:“老爷爷,这趟旅程你可別著急啊,我们俩啊~可有的是乐子。”
她那青葱手指、粉白手掌,从衣袖里慢慢滑了出来,温柔游走,认真摸了一把爷爷身后的包袱。
这只手,很长,长的已经反人类了。
她摸得非常粘腻销魂。
就像是情人,在摸情人。
恨不得融为一体。
……
……
程东:“这就是你说的危险吗?”
他拿著匕首,从刚才开始,就做好了作战的准备了。
这名诡异末世的兵王,看到老人身边那两个人的时候,也感到了熟悉的感觉,末世妖物作乱,有时候想要分辨人鬼区別,只能靠著那潜意识的感觉。
刚才那俩人,邪气凛然。
鬼物妖物的味道,浓郁地都快能闻见了。
“真的出现了……”
“还真的有啊……”陈旺还在打哆嗦,他摇摇头,仍然看著夜色中的天津卫,满脸愁容:“不是啊,刚才那人是葫芦娃的爷爷,还有那俩反派大妖精……”
“看来这乱世,把在深山里的他们,都给嚇出来了……”
陈旺看了一眼程东:“你来的时候,看没看我看的动画片?”
程东摇头,他们確实有这方面的任务。
但谁也没想到……幻境竟然开始地如此之快。
没来得及。
“老程是吧?”陈旺想起了什么,灵机一动,双手摸著程东有稜有角的脸庞,眼神相对,认真说道:“你们要道具吗?”
他指了指船舱。
“那俩妖精身上有。”
陈旺怀著害死人不看出殯的心情说道,“不用管我,去抢吧,据我所知,那玉如意强大无比,起码是个史诗,要不就是个传奇道具。还有那魔镜、黑蛊药、阴阳剑、黑风轮、炼丹炉……”
“全都是好道具。”
程东確实极其动心,这些听著就强悍的道具,只要能拿回到病院任意一种,自己就不辱使命。
可宝贝,往往意味著潜藏的巨大危险。
这艘“乔治號”,在海上指不定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程东此刻已经確认,有妖物登船了。
不祥之兆。
“难道他说的,真的是对的?”程东想道,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神神叨叨的陈旺。
“放开我。”程东很严肃。
“好。”
陈旺撒手。
程东把自己的船票捏成纸团,扔在海里。
“你不去啊,那就算了。”陈旺见程东不上当,发现自己又摆脱不了这些人了,“小学题,考考你,你说,那俩妖精绑那个老头干什么?”
诡异末世,文明时代的各种音像文字作品都被大量封禁,避免人类因为缅怀过去,產生负面悲观情绪导致自杀。
陈旺能看,是因为他身份特殊。
程东摇头。
他从小到大,都没看过葫芦娃。
听都没听过。
陈旺琢磨了半天:“按理说,答案是让葫芦娃救爷爷的,但我脑子现在有点疼,这世界乱套了……万一,万一啊,那仨人演了十八禁的东西,你说我是不是毁了小朋友的三观?”
程东没听明白陈旺在说什么,不过他还是说道:“幻境的一切,都不会被別人看到。”
程东心中升起淡淡的愧疚。
他本不想撒谎的。
……
……
零號病院。
一號控制室。
林幽匆匆来到这里,手里的笔都要捏碎了。
她根本没来得及和院长爭辩,人员竟然就这么定下了。
幻境来的如此突然。
她连增加人员的时间,都没有。
林幽看著玻璃里的另一侧,陈旺仍然瞪大著双眼,看著天板,旁边那稀稀疏疏的两三个人……让她每看一眼就要抓狂。
陈旺这样很危险。
人员不够!
她看著上士程东戴著的那个古怪头盔,看著那个已经开始哆嗦,不是陷入危险,就是开始发疯的阿伊莎……
林幽要发疯了。
“院长,你这个……”
她气笑了。
林幽非常聪明,否则也不会是这间病院研究部门的总负责人,但她还不够“聪明”,所以只能在这里守著一个重要的疯子。
守著一个疯子,哪怕是无比重要的疯子,那也等於是发配边疆、远离那最热闹的权力核心。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做不想做的事情。
林幽此刻很生气,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那名上任不久,还不太懂这间病院运行规则的院长,那些俗套噁心的办公室政治出现在这里,就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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