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魏源进京(四)(2/2)
这道奏折在发给道光帝之后,全国展开大讨论。全国有十八位督抚发表了看法,其中有十六人反对,原因很简单:想法虽然好,但不具备可行xìng。
有句俗话叫做法不责众,全国那么多人吸鸦片,就是一个一个抓,那少得可怜的衙役根本忙不过来,而浩繁的卷宗文书,书吏们肯定也抄写不过来。
按照黄爵滋的意思,是要用相互揭发,保甲连坐的办法来把抽烟的人纠出来。可由此产生的诬陷和司法权力的下放,后果是极其可怕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历史上林则徐用了这种办法,结果造成地方司法混乱不说。从此之后,zhèng fǔ再也没能有效的控制广东基层的局面。)
更何况清朝要处死一个人,比现在要走的程序一点不少,以当时的条件如果真有成千上万人被同时处死,估计驿站的马匹会累死一半。所以历史上清朝“病死”在监狱里的人比执行死刑的人多得多,但抽大烟的人如此之多,估计现有监狱是肯定招不下的。
兆华也知道这个办法很难行得通,而且真把死刑的执行权下放地方,弄不好还会激起民变,于是把魏源的这句话顶了回去。
“以县令全权定死罪恐察查不详,冤枉好人,再者律例不可轻改,此事万不可行。”兆华果断地说道。
“皇上所言极是,所以臣也不是主张黄爵滋‘先重治吸食’之策。微臣以为若能从根子上断绝夷烟供应,则吸烟之人,自然而然便会戒除。所以限制夷烟入口才是根本之法。”魏源见兆华态度坚决,便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按照他提前准备好的套路把话头引到“限制夷烟入口”上来。
“此办法朝中大人们曾提起过,不过如今粤西会匪猖獗,朕担心若因此招惹逆夷,恐得不偿失啊。”兆华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皇上所虑诚然有理,但夷烟一rì不绝,则国朝祸患一rì难平。今各省匪乱多因百姓生计难觅而起,生计难觅则因银价飞涨所致,银价飞涨则实由夷烟泛滥而来。”魏源逻辑严密,步步为营地说道。
听到魏源说出“夷烟一rì不绝,则国朝祸患一rì难平”这样的话,兆华心中暗暗赞许,看来魏源对鸦片烟的祸害确实看透了,甚至把它视为比匪患还要严重的关系国家命脉的问题。
“若果真限制夷烟入口,爱卿可有何万全之策。”兆华道。
“回皇上话,微臣并无万全之策,窃以为若限制夷烟入口则以英夷豺狼之xìng必不肯善罢甘休,早晚要再起战端。若天朝能打败英夷则夷烟之祸方能根治。”
“继续说下去。”兆华道。
“当年林文忠公为筹办海防,四处搜集西洋情报,后编成《四国志》一书,(道光)二十二年北上之时,将书稿送于微臣。微臣受文忠公重托,又在镇江家中亲眼目睹逆夷之祸,遂下定决心编写了《海国图志》一书。此书是为以夷攻夷而作,是为以夷款夷而作,是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然以夷攻夷、以夷款不过战略之一端,根本之图在于师夷长技以制夷。”魏源已经不复开始时候那样紧张,就着他熟悉的话题款款道来。
“爱卿见解好得很,继续往下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具体该怎么办。”兆华聚jīng会神地听着,希望能从魏源的话里搞出些新路子。
“逆夷之长技在于兵船、在于火炮,两相比较尤以兵船胜我最多。我天朝水师以闽、粤两省为最强,然则最大之战船竟不敌逆夷最小之战船,文忠公督粤期间曾计划以多艘快蟹、扒龙等快船攻敌一艘,但夷船火炮猛烈、转舵灵活,使我兵船尚未近前便被击毁击沉于水中。侥幸近前者又因夷船太高而无法攀爬,且包有铜皮难以火攻。终无计可施。”
以兆华对鸦片战争的了解,自然知道英国人坚船利炮的厉害,而林则徐确实曾计划用八艘快船攻击敌人一艘大船,但后来的实战表明即便在狭窄的河道中都难以靠近,更别说在风大浪大的海上了。
魏源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水师无法歼敌于海面,则只能靠陆军用沿岸炮台攻敌。夷人火炮多能打到四里以外,而我最大之铁炮不过才能打三里多,普通之炮则只能打不到二里。
英夷多有开花飞炮,击中一发便可毙伤我数十人,前番定海、虎门皆因中了开花弹才使兵勇心生惧意,溃散逃跑。
既然没有利炮,则沿岸炮台也指望不上。而炮台既不可恃,则只能退守内陆。我天朝海疆近五万余里,敌人的兵船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兵船与海上攻于无形,易动而难测;我军于陆上调动,守者有形,易见而难周所守。所以说,英夷总能集中兵力攻我于不备,以多打少,因此陆战亦不足恃。”
当听到魏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兆华的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魏源知道了清朝陆军根本指望不上,惊的是这种观点和其在《海国图志》中所表述的根本不符。
魏源作为鸦片战争亲历者,虽然在镇江老家目睹过英军陆战的实力,但却并不认为清军在陆地上打不过英军。他当时的核心观点就是清军只要专守内河则必能打败英军。
能认识到清军“陆战不可恃”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兆华心里虽然非常纳闷魏源“思想觉悟”是如何提高的,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平静地问道:“按照爱卿所说,海战必败,炮台难守,陆战也不足恃,难道我军便无制敌之策吗?”
兆华心道,既然你魏源都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心里肯定揣着“可行”的办法。到底魏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