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进击(六)(1/2)
第595章 进击(六)
1644年2月3日,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开京(今朝鲜开城)的城头,捲起旌旗猎猎作响,也带来了城外敌军营地隱约的马嘶与人语。
城墙上冻结的霜在晦暗天光下泛著惨白,与士兵们呵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为这片肃杀天地更添寒意。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城池上空,连带著將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狠狠摁在每个守军的心头。
开京留守、判府事李元浩扶著冰冷的城垛,望著城外连绵敌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视野所及,开京城外原本空旷的雪原,已被密密麻麻的营帐、旌旗与兵戈覆盖。
叛军的营盘依著地势连绵展开,粗粗看去,至少有七八千之眾,甚至更多。
中军处,一面格外显眼的大纛在寒风中狂舞,上面绣著的徽记,宣告著这支军队的主帅--正是那位被废黜多年,如今又在新华与大明的支持下捲土重来的朝鲜废王,光海君。
“怎么会……怎么会选在冬日……”他喃喃自语,声音乾涩沙哑,几乎被风声吞没。
这个时节,本该是休养生息,是各方势力因严寒而暂时蛰伏的时候。
谁也没想到,光海君竟会在这个天寒地冻冬日,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势。
自数年前他被新华人从囚禁小岛上救走,並在海州一带得到大明重新“册封”后,便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扰西海(黄海)沿岸的郡县。
朝廷屡次发兵征剿,却总因新华人犀利的火器和大明东江镇时不时的策应而损兵折將,无功而返。
这几年,光海君叛军配合著新华的海上炮船,多在夏秋之际活跃,掳掠沿海,迫使朝廷不得不下达残酷的“迁界令”,將沿海百姓內迁,放弃大片熟地,並耗费巨资加固诸如信川、海州等前沿城镇的城防。
然则何益?
在新华那足以裂石崩城的火炮面前,多少看似坚固的城墙化为了齏粉?
整个朝鲜西海岸,从北到南,几乎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们兵锋的威胁之下。
李元浩的思绪飘回到五年前那个噩梦般的时刻。
崇禎十二年(1639年),新华军联合大明东江镇躥入汉江,兵逼汉城。
围城数日,竟然在朝中某些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策应下,一举攻破了王京。
那一夜,汉城火光冲天,哭嚎动地,殿下(李倧)与眾多大臣仓惶出逃,避入內陆。
繁华的汉城再遭浩劫,无数的金银財宝、典籍文物被掠走,更可怖者,数以万计的百姓、工匠、士人像牲畜一样掳走。
据说,他们都被装上海船,运往了那遥远而神秘的新洲大陆……
国势颓唐,何至於斯!
每念及此,李元浩心中就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十几年来,朝鲜何曾有过一日安寧?
自“丁卯胡乱”、“丙子胡乱”被大清(后金)两次蹂躪,俯首称臣后,国內便一直动盪不安。
咸镜北道,那个叫孔有德的明国叛將割据一方,形同国中之国,威服自专。
黄海道,大明东江镇时不时就过海来“打秋风”,美其名曰筹餉剿逆。
东南沿海,是光海君叛军和新华人荼毒的地方,烽火连年,几无安寧。
就连相对安稳的庆尚道,也屡屡被新华海军的战舰光顾,与日本的通信和贸易几乎完全断绝……
而他们名义上的宗主国大清呢?
除了数年前,多鐸曾因汉城被破,象徵性地派兵来援过一次,展示了一下“宗主”的安全义务外,之后便再不管朝鲜死活。
反而,频频派遣使者前来朝鲜,索要粮秣、军资、民夫,甚至还要徵调朝鲜的火銃手去参与他们在辽东那无休止的战事!
可朝鲜自己呢?
国內乱局如麻,天灾连年,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和物资去供养那位贪婪的“主子”?
据户曹的报告,近几年来,因为战乱、天灾,以及新华人持续不断掳掠,国家在册的丁口数量连年锐减。
整个朝鲜王国,就像一栋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破屋,一阵强风,或许就能让它轰然倒塌。
而现在,这阵最强的风,已然刮到了开京城下。
“留守大人,”开京防御使李莞的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颤抖,打断了李元浩的思绪,“观叛军营盘规制,当是倾巢而出。加之那些旌旗……恐不下八千之眾!”
李元浩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城外。
是啊,倾巢而出!
两个月前,新华人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庆尚南道外海的巨济岛,兵锋直指东莱府(釜山)。
朝廷震动,几乎抽调了京畿、忠清、全罗等地所能机动的绝大部分兵力,凑集了一万八千禁军及五卫精兵,南下布防,严防死守,生怕新华人再次复製突袭汉城的旧事。
北边呢?
咸镜道的孔有德那个狼子野心的傢伙,也不安分。
明明已是寒冬,他的部队却调动频繁,斥候活动加剧,摆出一副隨时可能南下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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