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三军司命(1/2)
第307章 三军司命
“『夫兵者,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
“『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辄翱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为。』”
“『若将失其兵,不操其势,亦如鱼龙脱于江湖,欲求游洋之势,奔涛戏浪,何可得也?』”
“……”
“……”
在关中尽复,魏延、王平、句扶诸将兵出峣关,虎据商洛以后,整个关中便进入了相对和平时期,在太学恢复的同时,长安还在刘禅与丞相的主持下成立了军校,唤为军学。
军学暂设有宣义司、战术司、作训司、军需司等等部门。
宣义司,负责将士的思想政治教育,强化将士忠君爱国、拯万民于水火的思想,负责人先前是费祎,自费祎离开长安去往南线,负责人便由相府主簿胡济接任。
战术司,毫无疑问便是负责兵法战术的教育,传授军校生战术、经典战役、战略、地形学、士卒心理学等等略显抽象的知识。
作训司,则负责传授军校生作战训练方面的知识,让军校生明白该如何科学高效地训练麾下将士射击、骑马、战阵、演武方面的战技。
拱卫长安的虎贲军,及鹰扬内府府兵凡百人长以上,皆来听课。
暂未给朝廷立过功劳,想在将来占朝廷便宜的折冲外府府兵,则需要主动报名。
关中如今有折冲府六个,与鹰扬内府一般,一府八百人编制,也就是四千八百余折冲府兵。
这些外府府兵,一应粮饷、战马、弓箭、甲兵全部自备,且在报名成为府兵时,便已将粮食、战马以外的甲胄、刀兵、弓箭、上交到了长安武库,以证明他们确实有成为折冲府兵的资本。
由于他们散居关中各地,又没有证明他们的忠贞与战斗力,如今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所以在报名过后还需经过一定程度的『政审』才能成为军校生来长安听课。
另外,关中边防各军军候以上,由各军校尉、将军推举前来听课,每名校尉、将军有推荐名额限制,所以只有被认为值得提拔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军校生。
对于军校生们而言,这是一种荣耀与希望,谁都明白,只要进了长安军学,便相当于自己进入到了朝廷大员,乃至天子、丞相的视线当中,是朝廷在战场搏杀以外又给了他们一条新的进身之阶。
但有时候,这又是一种折磨,因为军校生在长安军校不光要听课,同样要进行考核。
考核的内容,并非让他们纸上作答,而是他们自军校回去后练兵、治兵有无成效。
考核时间不定,或许是前线无战事时进行三军大阅,或许是朝廷组织的小规模军操、军阵竞赛,或许是精英士卒进行长跑、射箭、马术、石锁方面的比拼,又或许是某名军学督察突至军营视察军纪。
总而言之,如果只把来军学听课当作一种消遣与炫耀,在军校不学无术,得过且过,那么最后他们会被剔除出长安军学。
非只如此,还须记录在案,这意味着将来作战时,重点任务不再派发给你,新军备、军马、军卒,也不再优先增补到你的队伍。
你想晋升成为司马、校尉、将军的难度,将断崖式上升,几乎相当于一辈子无望。
除非你在军校摆烂,结果上了战场却出人意料屡立奇勋,那便另说。
“夫知人之性,莫难察焉。
“美恶既殊,情貌不一。
“有温良而为诈者。
“有外恭而内欺者。
“有外勇而内怯者。
“有尽力而不忠者。
“知人之道有七焉。
“一曰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
“二曰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
“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
“四曰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
“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
“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
“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
留候张良十世玄孙、相府参军、平西将军张翼列于上席,侃侃而谈。
自长安军校建立以来,这位平西将军便常为讲师。
其人孝廉出身,历任江阳长,蜀县令、广汉太守、蜀郡太守,所在皆有治名,北伐以后又累前后功迁平西将军,乃是大汉典型的以文统兵的儒将,一如宗预、邓芝、阎宇。
让这等『学院派』儒将给一群刀头舔血的大老粗们讲授军课,便是为了中和一下这群只知杀人的大老粗们身上的野性气息。
只是由于这位平西将军讲的课太过于学院派,说话又常半文不白,军学生们虽也勉强能听懂,却总归是有些难受的。
加上这位将军平素授课,多是大略与理论,比曾给他们上过实操课的魏延、句扶、王平这些猛男,实在太过无聊,于是乎来听课的学生们颇有些兴趣缺缺。
鹰扬内府府兵十人一团,聚在一起或认真或百无聊赖地听着。
京畿府骁骑都尉魏兴,与渭桥府乙团团正赵黑子坐在一起,魏兴手上拿一份长安纸写的『课件』,跟几个熟识府兵兄弟大眼瞪小眼。
他现在已经认识五六百个字了,但这上面的字还是有不少不认识的。
但虽不认识,根据上下文却也能猜出意思。
“夫将材有九!”那位被几百人团团围住的平西将军,手持长安纸立于课室正中,继续一本正经道。
魏兴闻此抬头,看向张翼。
张翼放下手中长安纸,倒背如流般从容道: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仁将。
“事无苟免,不为利挠,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之谓义将。
“贵而不骄,胜而不恃,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此之谓礼将。
“奇变莫测,动应多端,转祸为福,临危制胜,此之谓智将。
“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此之谓信将。
“气凌三军,志轻强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
四围而坐的军校生们早已经窃窃私语议论开来。
“嘿,老子须得当个猛将!”
“这仁将、礼将、智将俺都没这本事,当它不得,这义将、猛将听着倒还有点意思!”
张翼不顾这些窃声议论,只继续侃侃而论:
“夫能察其奸,窥其祸,为众所服,此十夫之将。
“夫夙兴夜寐,言词密察,此百夫之将。
“夫直而有虑,勇而能斗,此千夫之将。
“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劳,悉人饥寒,此万夫之将。
“进贤进能,日慎一日,诚信宽大,闲于理乱,此十万人之将。
“仁爱洽于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家室,此天下之将!”
今日这篇文章乃是丞相手书,其中许多道理,莫说下面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便是张翼自己都觉得发人深省,思来想去,自己也就是个万人之将罢了。
但所谓求其上者得其中,所有军校生,包括自己在内,知道了这些道理并为之努力,那么便总能比先前的自己变得更好。
“夫为将之道,有八弊焉!”张翼思绪从天下之将上离开,继续讲起了课。
“一曰贪而无厌。
“二曰妒贤嫉能。
“三曰信谗好佞。
“四曰料彼不自料。
“五曰犹豫不自决。
“六曰荒淫于酒色。
“七曰奸诈而自怯。
“八曰狡言而不以礼。
“将不可骄,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
“将不可吝,吝则赏不行。
“赏不行则士不致命,士不致命则军无功,军无功则国虚,国虚则寇实矣!”
渭桥府团正赵黑子看着手中长安纸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魏兴问道:
“魏大兄,这『桓桓』、『洽于下』,是啥意思?听着比魏骠骑骂人还教人迷糊。”
魏兴冷哼一声:“俺哪知道?听着像念经,还不如上次王平北来讲如何挖壕、立寨来得实在,那玩意咱能用上!”
事实上他听明白了,只是懒得跟这群文盲兄弟解释,兄弟们听不懂好啊。
他与赵黑子周围几个相熟的府兵兄弟也纷纷点头,有人开始偷偷活动坐得发麻的腿脚,眼神飘忽。
相较于平西将军这云山雾罩的大略、将论,他们更喜欢骠骑将军魏延给他们讲授冲锋陷阵时那股子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再不济,平北将军王平当众演示守营扎寨那些看似土气,却极为实用的技巧也行啊。
张翼将四围众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免微微一叹。
他何尝不知自己授课风格与这些悍卒的脾性有所隔阂?何尝不知,这些知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听了也是白听。
但总有人能听进去。
能者进。
不能者退。
但能为大汉培养一名校尉,一名将军,也是好的。
他不动声色,继续按部就班地讲着:“…将不可骄,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将不可吝,吝则赏不行……”
这番将论将完,这位平西将军将手中那份长安纸收起,旋即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份长安纸。
看着手中长安纸,张翼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郑重其事:
“今日后续所讲,非同一般!
“此乃赵车骑自荆襄前线遣使送回!”
此言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略有些沉闷的课堂,瞬间如水入油炸开了锅。
“什么?!”
“赵车骑?!”
“是赵老将军?!”
所有军校生,无论是否走神,此刻全都竖直了耳朵,挺直了腰板,眼神都变得热切。
这可是当阳扶危久主的赵子龙!
这可是汉中立国之战被先帝赞为一身是胆的赵子龙!
就连坐在后排,原本抱臂闭眼,面带几分不耐的骠骑将军魏延,此刻也微微睁开了眼。
张翼看着手中赵老将军手书,神色肃然:“兵者,三军之司命,不得不勤之又勤,慎之又慎。
“为将之人,除战事,军律,及为战事而进行的种种训练外,不应有其他目标,不应有其他思想,也不应将军事以外其他任何事情,作为他的喜好与技艺!”
赵老将军的课件不再佶屈聱牙,而是所有人都听得懂的大白话,而开篇第一句便如惊雷,震得四座众人心神一凛。
即便众人明白自己不能做到,却也晓得,这必然是赵老将军自己贯彻了一生的为将之道。
而这又是何等专注,何等纯粹的为将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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