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东西太平道(2/2)
随后又经历了地震,
再之后,又有乘船而来的罗马人侵犯,
当地的藩镇更是时不时就要下来收取赋税,哪怕明知道百姓已经被吸干了血,榨干了水。
十年不到,
曾经的繁荣已经不见踪影,
只有无数惶恐、干瘦,一脸畏惧的人弯着腰在道路上行走,生怕只要自己一挺起来,连仅剩的一条命都要被夺去。
“这哪里像是人间呢?”
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为苦难的民众赈济和义诊的道人们回想起自己所见到的,那些麻木的脸庞,心中便是一紧。
“怕是比夏末之时还要可怖。”
新夏当时虽乱,
可百姓还能跑到山里去寻找食物,寻求躲避。
但在西海,在这更加遥远的,缺少雨水的域外,
荒芜的山岭大多只能长出低矮的草木,连自己都遮不住,岂能遮住可怜的百姓?
而如果不是太平道遵循墨家的智慧,建立起了足够的组织和武力,
当他们携带着草药和粮食来到此处的第一时间,就要被饥民们抢夺,陷入混乱之中,也不用提什么赈济传道了。
“能救一点是一点吧。”
“不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那为首的道长如此说道。
他低头翻了翻那装粮食的口袋,发现里面的豆子也快没了,眉头便皱了起来。
而当道长将那一把豆子倒在手心里,一粒粒数过去的时候,有人急切的走过来。
来者有些高深的眉目,不似诸夏君子的面相,说的话中也带有浓厚的口音。
他说,“我的妻子正在生产,但过去了很久,孩子也没能出生,希望请你们过去看一看。”
有道人说,“不要听这个家伙的话!”
“我很早之前,就看到他在这边徘徊,神情十分古怪!”
“如果真的担心妻儿,怎么会拖延到现在呢?”
“而且他是个胡人,我们的精力救助诸夏同族尚且不够,又哪能浪费在这些蛮夷身上?”
虽然陇南郡这边,
由于山高谷深,
地域广大而复杂,
并没有被秦人全然浸染。
当年那些被秦人追逐征服的诸多蛮夷,也凭借地形,躲藏起来繁衍至今,
这使得其地民俗,虽以秦风为主,却也常见胡音胡貌。
那人听了反对的话,脸色涨红,磕磕绊绊的祈求起道长。
“我和妻子这样的年纪,才拥有了一个孩子。”
“如果他们出了事情,我也不能活下去了!”
道长便叹了一声,“你的心意我能感受到,但你的确有些可疑。”
“如果你不能对我坦诚相待,那我只能拒绝你的请求。”
那人没有办法,便诉说起自己的苦衷来——
原来,
他是出身秦廷打压的某个胡族。
祖先为了逃避那恐怖的“诛九族”之刑,从而带着人躲入了山中。
直到风浪渐去,
才在几十年前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但由于保留着族中习俗,且相貌跟那些受到诸夏血脉注入的人,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这让他们家在周边,受到了不小的排斥。
没有什么邻里关系,
没有什么钱财,
身边族人更是没有一个会医术的,
偏偏又遇上了难产的麻烦,
这人心中实在急切,只能违背祖先的教导,来寻求太平道这个异教的帮助。
“是这样吗?”
道长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发现对方所言,的确可以与其中一些对上。
毕竟西海这边,
有个寡廉鲜耻、一心逐利,性情犹如中山狼一般,还屡教不改,是以被秦国君臣多次打压、抄家、流放的民族的事情,
从新夏来的太平道,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然,
太平道对其有所了解,起初只是为了摸一摸西海这边各种教派的底子,以便与之辩经和争夺教徒。
后面不过是因其过分的独特,而忍不住深入探究了一下罢了。
“那就过去吧。”道长起身,打算前来坐骑随之而去。
道人阻拦道,“这支胡人生性无耻,实在怕有危险。”
道长淡定的回道,“这些家伙若是能在秦廷的反复蹂躏下,还能在此地凝聚起足够的力量,那也不会活过这几年的。”
藩镇的将军们可太缺钱用了!
胡人,
有钱的胡人,
有钱还一直不听话的胡人,
有钱、不听话还民声极差的胡人!
那是天赐的钱袋子啊!
拔了那群人的皮,指不定还能涨功德呢!
已经见识过各地藩镇做派的道长,可不信对方有着跟太平道抗衡的力量。
何况从墨家那边继承而来的武德,以及当年起义磨练出来的功夫,
如果对方听不懂《太平经》,道长也不介意用拳脚和刀剑,跟他们论道!
“走吧!”
道长驱使起胯下马匹,带着几个道人,随那胡人行去一偏僻的村中。
对方的确没有撒谎,
他的妻子是在承受繁衍生命的苦难。
道长便走进去,要帮人接生。
只是当情况有所好转,孩子逐渐探头出来时,
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争吵声。
在外面守卫的道人说:
“是那胡教来闹事了。”
“他们素来自私自利,从不同人分享自己的东西,所以也排斥外人干预他们的事。”
“现在听说您在这边,他们的长老还放话说,宁愿这妇人跟孩子都死去,也不让异教徒弄脏了她们的身体!”
道长听了这番话,也气得容色为怒。
“这群胡人,真是欠杀了!”
“仗着如今秦国动乱,朝廷懒得搭理他们,竟又飘了起来!”
他安抚好妇人的情绪,让她安心生产,便拿着随身的九节杖,起身走了出去。
那胡人祭祀带着几个家伙,气势汹汹的站在外面,瞪着眼睛看他。
道长丝毫不去,只对左右道人说,“跟我上!”
随后,太平道便摆出阵势,跟对方围殴起来。
战斗很快结束,
武力久经考验的太平道取得了理所当然的胜利。
仙风道骨的道长抚去身上的尘土,“也不想想,我太平道于这乱世传道,会不通武艺?”
身边道人还有些忧虑,“这里是胡人聚集之地,打了他们的祭祀,会不会使得当地乡民都过来攻击我们?”
“怎么可能?”
“蛮夷素来不通人性,用对付禽兽的手段对付他们,已经足够了。”
而禽兽之流,
当其首领倒下,知道了对方的武力时,可不会有多余的血勇冲上来。
说罢,
道长一挥衣袖,将九节杖戳在那倒地的胡人祭祀身上,镇压得他不能起身,又对着屋内的弟子道:
“让她生!”
来都来了,
若不生个孩子,
可实在白费了那匹老马的辛苦。
那贫苦的丈夫只当看不见地上的祭祀,闷头搓手的焦急等待着消息。
不久,
一声啼哭响起。
道人擦着汗出来说,“生了个女娃娃!”
那丈夫当即欢呼一声,冲到屋里,抓着已经累得失神的妻子的手,眼睛盯着一旁的襁褓。
“她叫……她叫玛利亚!”
“就叫她玛利亚吧!”
在他们所用的亚兰文里,这个名字的含义是“苦涩”。
生长在这样的时代,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
只有“苦涩”,
才是这个孩子真正的身份。
但他的妻子用仅剩的力气,轻轻的说,“……还要一个秦人的名字。”
“我们生活在这里,给她一个这样的名字,能让她活得好一些。”
即便父母认为孩子注定苦涩,
可谁又不愿让孩子品尝一点甘甜呢?
那虔诚的,重视族中传统,但偏偏找了个外人来助产的丈夫动了动嘴唇,最后闷声闷气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