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 卷四[65]昭仪(2/2)
在这皇宫里……不、不在这人世之中说什么做什么谁不是藏着掖着拐弯抹角地?谁又能真正清楚直白、坦坦荡荡?
胡昭仪笑望她却道:“你们成天到晚这样过日子难道不觉得累么?”
沈青蔷只觉得有一把小刀子戳进了她的胸口一颗心骤然紧缩起来连声音都变了:“昭仪娘娘您说……什么?”
胡昭仪呵呵笑着说道:“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要什么就直说——你连这个都不懂的话我倒真有点同情你了……”
青蔷哑然——
她地确是不懂的。她早已习惯了瞻前顾后、察言观色早已习惯了尽量七转八弯不留痕迹地将别人引向她预先设计好地目地地。事事提防事事怀疑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敢相信……累么?还是早已习惯了这份劳累麻木到连“累”的感觉都消失了?
她只觉在胡昭仪面前自己地舌头仿佛都打了结再也不听使唤迟疑半晌方才犹犹豫豫重复道:“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要什么就直说——怎么可能呢?”胡昭仪哈哈一笑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可能?除非你太过贪心一样都不想舍一样都不愿丢;嘴上说着无欲无求实际上却跟个守财奴一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占全了……长此以往自然像只冬天里冻坏的猫崽子。你一碰它它浑身的毛就全都竖起来了瞪着眼睛冲你呜呜叫。”
冬天里冻坏的小猫崽儿?——在别人眼中。难道自己一直就是这么个可悲可怜亦复可笑的样子么?终于是一无所得。胡昭仪轻轻巧巧一句“天顺是陛下地皇子陛下要带他走我可不敢留”便将一切事情统统推卸掉了。在她面前沈青蔷只觉自己身上那件自作聪明的伪装立时千疮百孔。不由地满面羞惭。也许“坦率”也是一种莫大的力量越是在所有人都不肯“坦率”地时候这股力量越是可以撕裂一切无坚不摧——比如干净利落地挖开沈青蔷的心将那些她一直以来不敢去想、不愿去想地东西统统暴露出来——
她不敢爱也不敢恨被命运驱赶追逐到今天这步田地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太过贪心”。害怕那必然到来的“失去”么?
沈紫薇从来不惧怕“失去”她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杀人哪怕疯癫。始终念念不忘她的“爱情”。靖裕帝也从来不惧怕“失去”他的伤恸和追悔在这十四年里早已无限滋长。最终覆盖整个皇宫。无所不在。哪怕他所有的妃嫔所有地儿女统统被这伤恸和追悔的阴云吞噬哪怕他堕入自己编织的悲哀的幻梦罗网。他也毫不在意;目光永远坚定地落在记忆深处那个业已消亡的女子身上落在他注定无法追溯亦无法挽回的过去的美妙时光之上……——
他们的悲哀和欢喜都是那么残忍而鲜明;但至少他们的确是有着悲哀与欢喜地……而自己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脸上的表情赫然只剩下虚假与苦笑了呢在回去太极宫的路上沈青蔷一直沉默不语。身边随着地从人只当她在为胡昭仪的无礼而暗自生气生怕触了霉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
翟车走到半路沈青蔷忽然一掀车帘吩咐道:“且住本宫要去瞧一瞧流珠殿地沈昭媛——带五殿下一起去。”
随车地从人顿时停步面面相觑各自踌躇却终是不敢违拗贵妃娘娘的吩咐车子调转绕过太极宫径直向西而去——
姐姐无论如何天顺都是你地儿子;即使你疯了即使你已认不出他来但若能见上一面定然也会欢喜的吧?——
我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贵妃娘娘”实在不知道能当到何时;但片刻的欢喜也是欢喜能叫你们母子见上一面总也是件好事。
此时的沈青蔷却不知道就在她乘着宫车绕过太极宫向西而去的时候临阳王董天悟所乘的软轿正好落在了太极宫的宫门前。
御前总管太监王善善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轿前口中喋喋不休:“王爷您可回来了!老奴方才还听那些作死的小崽子们胡言乱语说您染了风寒病在路上凶险万分呢可把老奴给吓坏了。这不正担心呢您就来了果然是虚惊一场……哼那些乱传话的狗崽子们瞧我不打折他们的腿!”
长长一串媚语说完轿内却毫无声息许久之后方才传出两声闷咳。依稀是董天悟的声音却无比沙哑低沉从轿内传了出来:“王公公父皇呢?”
王善善倒是一愣怎的?难不成这武功盖世的临阳王还真的病了不成?不敢怠慢连忙答道:“陛下人在御书房召了好几位大臣商议事情呢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轿中人“嗯”了一声又过了许久轻声问道:“那……沈才人不……咳咳……贵妃娘娘呢?她在么?”
王善善听见了他的咳嗽声更是确信无疑。却又觉得纳罕:这才出去几天功夫怎么就病得如此厉害了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絮絮回禀:“贵妃娘娘带着五殿下去东边昭仪娘娘处了……殿下皇上和贵妃娘娘一直在等着您呢您既然身子不适不如先进殿歇一歇老奴吩咐人给您把药煎上这些供奉们可也太没用了……”
轿中人又是一阵咳嗽良久方道:“……也好。”两旁立时有从人上前替董天悟打起帘子伺候临阳王自轿内出来。一直满面堆笑的王善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怎会如此?一向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大殿下怎会病成这个样子?整个人赫然瘦了一圈面色惨白憔悴不堪……简直……简直便像个纸人仿佛风一吹就能飞走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