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怎敌他晚来风急(二)(2/2)
老二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你那媳妇貌美如花,可你终rì不在寨中,满足不了她,是她向我投怀送抱,这事怪不得我。”
老四怒吼一声,不管正与孔大胜交战,一刀劈向老二。孔大胜暂时解了围,略略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处境,又想着侯大人的话,解决一个是一个,于是他也举刀向老二砍去。
一旁聂云凝,本来无心他们的内斗,此刻听到这几个山贼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倍感厌恶。她听得另一虎叫道:“老四,你疯了,此刻我们不是应先把孔大胜这小人干掉吗?你和老二之间的事,就不能回到寨中再作打算?”他随即加入战圈,想化解老二和老四的交战。
老四忿忿道:“大哥,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们杀了一个孔大胜就能保全吗?且不说这屋里有众多锦衣卫,就算今rì我们侥幸逃出,我们抢的是他们的银子,我们会有活路吗?但我若不一刀砍了这无耻之人,我那媳妇死得可冤?”
四人混战成一团,一开始三人战孔大胜,三人还有胜的希望,如今乱斗,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里去,不一会,只听得一人惨叫一声,老二胸中老四一刀,肋中孔大胜一刀,人颓然倒下;又听得“啊”的一声,老四的腕上中刀,手上一松,刀“哐当”一声落地,孔大胜趁势一刀刺穿他的咽喉。
正当他脸露喜sè之时,老大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一刀插在孔大胜背上。孔大胜刀还没来得及收势,便已倒下,他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可惜那一刀插到了他背上,肺经受损,他只是双唇微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大凄然道:“大胜,我们兄弟从十几岁打拼至今rì,总想着荣华富贵齐享,有难也是兄弟相帮,今rì若不是你贪生怕死,我们兄弟几人未必落得自相残杀的下场。如今这一刀虽然致命,却也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过去,就让你看着我们兄弟几人都死去,这种锥心之痛会慢慢折腾你几个时辰,直到你断气为止。今rì黑风寨亡,但愿来世我们不做兄弟!”顷刻间,他举起刀,毫不迟疑挥刀自刎,颈中鲜血四下喷溅,人随刀一同倒地。
他倒下后,地上的几具尸体均是血迹斑斑,尸体脸上均是惶恐痛苦之sè,当真是狰狞可怖,惨不忍睹。
店里的掌柜伙计和那些妖艳的女子们都吓得面无血sè,四周血腥味甚浓,难闻至极,不少女子已经昏厥过去。有些人不禁胃里翻滚,涌上喉咙,却想到这些人一个都得罪不得,若有动静,只怕下一个遭罪的便是自己,只好强忍吞下。店里无人敢说话,一时鸦雀无声。侯大人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一清嗓子,道:“戏看够了,到此结束。黑风寨贼人今rì伏法,只是相关事宜尚有疑点,来人,把这几个人通通带走,待事件查明后,再另行处置。其余的人,若今rì之事敢泄露半句,那便是与锦衣卫为敌,与朝廷为敌。嘿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指了指黑风寨的其他人,田聂二人,店小二和客栈老板等。当他看向那书生时,脸上有点不太确信,手指胡乱举了举,算是连他在内。
田沐歌不禁大声嚷道:“我们又没有犯事,你们也没有官府批文,凭什么捉人?”他刚与人交锋数次,心中烦燥,毕竟小孩心xìng,若不是眼前这个侯大人不断挑拨,令黑风寨各人互相厮杀,那几个人也不至于到如此惨况。
那侯大人双眉一竖,沉声道:“本座只听令于皇上,只要有嫌疑,须得逐一查清,难道你竟想拒捕不成?”
众锦衣卫瞬间包围在田聂二人四周,大敌当前,也顾不得多想,田沐歌向聂云凝使了使眼sè,对侯大人道:“千户大人,我们姐弟二人初到此地,无端端卷入这些纷争里,可是我们实在和黑风寨的事毫无关联。”
侯大人冷哼一声,睨他一眼,语气中有一丝道不明的怨恨,道:“小子,你也别装蒜了,我眼不瞎耳不聋,就算不知道你旁边的姑娘是谁,你的剑法也瞒不过我。再推想近rì江湖的传言,你旁边的那位姑娘使得一手太白少陵剑法,定是聂云凝聂姑娘吧。”
田沐歌仿佛料到他早会如此,冷笑道:“你既然对我们的事了如指掌,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侯大人正想接着说下去,冷不防听到有人轻咳一声,那咳声微不可闻,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是谁。侯大人却微微sè变,神sè一凛,道:“废话少说,你既然不愿乖乖跟去,那就只能得罪了。”
四处的锦衣卫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齐齐向田聂二人攻去。田沐歌道:“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弱女子和小孩,也不觉得害臊。”
侯大人森然道:“白三,你去给这孩子指点指点。”
白三正准备应声而出,田沐歌亦凝神迎战。
田沐歌忽然觉得眼前一晃,以为白三一招既出,正准备以剑相抵,可是才出剑,他便发现自己错了。那白三居然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颈上的血喷溅而出,田沐歌衣袖上,脸上也沾到他的血。
田沐歌一愕,却见白三脸上毫无半点痛苦的神情,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等他反应过来,他才隐隐看到一个物事在客栈空中来回飞旋,最后飞到外面。客栈内出奇的安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田沐歌紧握手中之剑,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沸腾着。他全神贯注,如临大敌,因为来人是个可怕的高手。
侯大人清醒了一些,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白三。片刻以前,他是属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他是一具项上喷血不止的尸身。他震怒无比,却无法抑制心中彻骨的寒意,声音里掩不住颤抖,“是谁?”
外面那人悄无声息地飘进来。只见他一身黑衣,头戴遮面斗笠,手中握着一把剑。
侯大人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却不回答,田沐歌只见剑光闪动,电光火石之间,一人影飞快的穿梭于客栈各处,觉得有些恍惚。剑影之下,四周更是一片诡异的死寂,黑影掠过之处,紧跟着,是接二连三人倒下的声响。他落地的一刻,斗笠上的面纱轻飘,依稀看到苍白的唇,轻易地露出一丝笑意。
待田沐歌回过神来,锦衣卫们躺在地上,一如他们最后的站姿。一具具尸身面容异常平静,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全部都是颈上中剑,无一例外。这些朝廷严选出来的一流高手,连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仍来不及看清,没来得及惨叫,已经魂归地府。眼前这人若隐若现地挥着剑,如同一个夺魂使者,无声无息,杀人只在弹指之间。田沐歌自学剑以来,受过无数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手指点,他却从来没见过有人能似这般,把剑挥得如此鬼魅莫测,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聂云凝此时却在暗想,“若是那人和他交手,能赢么?”
此刻仍站着的,只剩下侯大人了。他瞪着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却见那黑衣人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他,低声道:“侯楚勇,你好大的胆子。”声音有些嘶哑,咬字有些生硬,仿佛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一般。
侯大人侯楚勇被逼的直往后退,骇然道:“你,你待要如何?”
黑衣人似是低哼了一声,仍是嘶哑道:“不如何。”忽然,他出手如劲风,点住了侯楚勇身上的穴位,这人便昏睡过去。
客栈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阿殷,此地不宜久留。”身后的白衣公子忽然开口,语气里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主公。”
原来他们认识。难怪白衣公子一直有恃无恐,聂云凝心想。
黑衣人忽然往前一跃,出指如电,一下子点住田聂二人上身几个要穴。
田沐歌不想在有防备之下,自己仍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他惊骇道:“你待如何?”
黑衣人轻声一笑,“仍不如何。我不会伤害你们。若你们想活着走出客栈,就跟我来。”
田沐歌正想反驳,却见他轻一挥手,一直斜靠着窗的小工沿着墙壁慢慢倒下。田沐歌这次终于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枚银sè的菱形镖。田沐歌觉得自己呼吸变得急促,单是他这一手无声无风的暗器手法,若真要杀自己,只怕是轻而易举。这是他第一次深刻的感悟到人外有人这四个字的涵义。
黑衣人只是说了四个字,“通,风,报,信。”
白衣公子蹙眉催道:“阿殷,快!”
田聂二人被“请”出客栈外面,与其说被请,倒不如说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客栈外已有马车候着。
那公子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他感到有两道目光正好奇地打量自己,也不睁眼,只道:“既来之,则安之。”他顿了顿,想是觉得不该往下说,良久,才淡淡道:“你们一路被人查探,就是今rì客栈座上之人,你道是没有人怀疑过么?只是在场的人各怀心事,他们不当场说破,不过是想找机会独占你们,不让别人得了这个便宜去。若不是锦衣卫不久便至,暗中回头寻你们的人绝不是一个两个。就你们这些小技俩,想蒙骗那些老江湖么?想你们的武功也不过了了,就是那个武功冠绝江湖的人,也未必能次次保住你们。”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睁开眼,却对聂云凝和田沐歌的事了如指掌,仿佛如自己的事一样说来,而且句句说中要害。田沐歌更是好奇,刚好要问,忽地,侯楚勇的身子被黑衣人扔进了马车里,手脚都被麻绳捆住了。
那公子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双手绕于胸前,“你若还想打听,我劝你是尽早抹了脖子自尽,免得别人将来先羞辱你,再把你杀了。”
田沐歌心中气结,聂云凝对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自己心里却也说不上什么滋味。
这位公子方才说的那些话,虽然分析得透彻。她听后也暗暗心惊,要不是锦衣卫闹了一场,自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处境。可是这公子又不像是来帮自己的,从头到尾让人感到冷漠疏离。
一瞥之下,见那公子脸上淡然,呼吸均匀,竟是睡了过去,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擅动心思之人,从舅舅他们听来的江湖险恶,不过像听故事般,自己并未上心。数月以来的变故,却也使她不得不去想,纵使时时不能想通,可是不免忧思。纷扰了半rì,她并没有丝毫的倦意,想到自己不知道将至何处,又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禁微微叹气。
她稍微撩起马车窗帘,黑衣人驾着马车,正飞奔于街道上。这会夜sè已渐深,镇上的商铺早已打烊,行人匆匆忙忙的急奔,只有不远处的细chūn阁红灯初上,笑语嫣嫣。
马车匆匆赶向城门之外,渐渐远去,消失在郊外的丛林之中。
只留下镇上一片火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