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怎敌他晚来风急(一)(2/2)
龙信飞见是他,倒也不意外,淡淡道:“不知孔寨主有何高见?”
孔大胜笑道:“龙三爷,孔某是粗人,字也识不得几个,此事却听着越发有些古怪。”
龙信飞“哦?”的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孔大胜接着道:“数rì之前,江湖传言chūn敷茶庄把玉寒寺的和尚困于醉嫣画舫里,要将凌家那外甥女和什么辛玉池的传人引出来,又给大伙儿发了请帖在此一聚,商讨对策。我倒以为chūn敷茶庄能弄出个什么名堂,如今辛玉池倒是引出来了,人却在你们眼皮底下溜了,真是唱的比说的好听。”
一些人听后轻轻点头,私下互相窃窃私语,似乎也觉得此时过于蹊跷。
阿犬急辩道:“那人怕真的是神仙,他站在甲板之上,衣袖一甩,几个人就倒在地上了,这不是仙术,又是什么了?当rì画舫根本没有靠岸,江里水势也急,我们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如何来,又如何走的,只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再去看和尚……”杜晓风怒瞪了他一眼,阿犬吓得立刻禁声。
又有人轻道:“chūn敷茶庄向来端的架子大,这次也许还有别的名堂,比如故意把人放走,这是陷阱里套陷阱。”语气里满是嘲笑讥讽,又有不少人轻笑出来。
龙信飞也不看说话之人,正sè道:“此次确实是我们的失误,龙某在此可向在座诸位保证,chūn敷茶庄定会彻查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既然辛玉池已经出现,我们定会加派人手,与各派联手,以防那魔头要害大家。只是敝庄力尚有不能及之处,人微力薄,未必所有人都能顾得上了。”
龙信飞如此一说,那些人却忽然安静下来了。
要知道chūn敷茶庄势力遍及各地,若能与之联盟,实是再好没有,再说自个门派也与魔头有些过节,不知道哪天那魔头就来把本门连窝都端了。
龙信飞说话甚是滴水不漏,可在座之人都听得明白,那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只要和他们结盟,chūn敷茶庄便为你撑腰,不然的话,对不起,照顾不来,你被谁端了可别怪我。”
田沐歌轻道:“这些小门小户,小派小寨,平rì若不依赖这些庞大势力,靠自己根本就很难立足,如果这次明着不与之结盟,那就是和chūn敷茶庄对着干了,后果是不堪设想。以后就是把别人的小门派连根拔起,却推说是辛大哥干的,也不是没可能。”聂云凝心中默默无语,从前凌家坐大之时,何尝不是这样呢。
只见龙信飞对着群雄一揖,又道:“此处离敝庄五月堂堂口甚近,龙某斗胆想请诸位到堂口一聚,共商此事。”他一扫在座群雄,神情里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森然,威严尽显,让人无从抗拒。
群雄纷纷站起还礼。其实群雄心里都清楚得很,此时若不表明自己阵势,不跟着去五月堂,那就明摆着自己要和chūn敷茶庄作对了。谁都不愿意被孤立,于是纷纷立于龙信飞身旁。
凌道川心中思忖一番,打定主意,也是站起一揖,笑道:“若是五月堂有美酒佳酿,那鄙人也随去一趟好了。只是鄙人这一身臭气,恐怕马溯先生是不乐意了。”
龙信飞飞快打量他一眼,微笑道:“马五弟虽是个茶贩子,却甚好杯中之物,堂内酒窖可珍藏了不少好酒,他常言我们兄弟几人没有如他一样喝出意境,若有人能陪他樽前畅谈,那是再好没有。”
凌道川点头道:“如此甚好。”说罢他一把拉过小破,就要踏出门外。他头略侧,用余光扫了聂云凝和田沐歌一眼,示意他们安心。
龙信飞也走出客栈,他特意看了看客栈里面的人,目光落在那独自酌饮的公子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只一瞬间又若无其事地迈出客栈。
不及片刻,方才聚在客栈内的人几乎都走了,一下子空荡了不少。桌椅满是零散的花生壳和酒杯,如今只有那位白衣公子和旁边一桌九人还有聂云凝他们仍坐在原处。聂云凝心想:“黑风寨终究是没跟着去。”
只听得孔大胜一拍桌,破口骂道:“这破茶庄有什么了不起,嘿嘿,老子偏不信。一个青城派见了咱的人都只有躲的份了,就算是chūn敷茶庄又有何惧?”
他身旁的人都应声附和,那孔大胜自是得意,又大声吩咐道:“店家,上些好酒好菜!顺便去细chūn阁把海棠姑娘,哦,不,把几个头牌都叫过来,今儿我要让大伙吃好酒,尝好菜,玩他妈女人!”身旁各人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聂云凝秀眉一蹙,心下很是鄙夷,不禁轻道:“小兄弟,不如我们也随着到五月堂去看看情况吧。我担心二舅……”田沐歌摇头道:“方才凌伯伯已经暗示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不然他也不至于在群雄中抛头露面,引开他们的注意了。龙三堂主还得靠着替凌家报仇的名号,方能名正言顺地拨弄他们的如意算盘,他是定然不会轻易做些什么的。”
话刚说完,他们听到隔壁桌孔大胜又一拍案,怒喝道:“什么?你们这里酒都卖光了?獐腿肉也没有了?这么大的客栈,都是怎么做的生意?要爷给你们指点指点吗?”说罢竟有拔刀的意思。
伙计感到好生为难,孔大胜可是附近有名的山贼头子,若不是当下这状况,谁愿意去惹这个煞神?他只好道:“这位客官,真是对不起得紧,小店本是存了上好的酒酿,客官要的獐腿肉也本是有的,只不过这些刚好都被人买下了。”孔大胜皱眉道:“那你这还有什么?随便上点鸡鸭总可以吧?”伙计苦笑道:“不巧小店的食材今rì都被人买下了,客官若是不嫌慢,小店可以到邻镇的竹贤楼让来一些,至于酒,此处行数里就有一处酿酒庄,那里的酒虽然比不上小店珍藏的汾酒,不过也算是有名。”
孔大胜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你们赶紧去准备,这么大的酒楼,哪里有要什么缺什么的道理?海棠呢?玉桃呢?怎么还不来?”
伙计支支吾吾道:“这……”
正在说话间,一群女子鱼贯而入。聂云凝一看,每个人都装扮得妖艳无比,身姿婀娜。孔大胜不禁sè心大起,笑道:“海棠儿啊,玉桃儿,我可是把你们盼来了……”
那些女子只是笑着和他打了个照面,并未多言,却径直地走到一直独酌的白衣公子跟前,作了个万福,为首那女子嗲声道:“奴家海棠,谢公子厚赏,公子若不弃,让奴家为公子斟酒。”
那白衣公子看着像是有些醉意,他抬起头,神sè极为清淡,只是微一点头,那海棠便坐到白衣公子身旁,为他斟酒,又亲自喂他。那公子也不抗拒,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其余一众女子一个接一个的行礼,之后是有人给他捶背,有人喂他吃饭,有人给他夹菜,有人则依在他身旁,被他拥入怀中,娇柔无限。
孔大胜见自己点的人竟然跑去服侍别人,怒气上冲,正yù发作。白衣公子却视而不见,笑着随口道:“海棠,给我唱段小曲。”
海棠点头浅笑道:“公子想听什么?”
白衣公子淡淡道:“唱个拿手的吧。店家,上些酒菜。”
不多时,众人见店里的小工一个挨一个从厨房里出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碟,众人一看,几乎都傻了眼。聂云凝从小于凌府也见过不少珍馐佳肴,仍从未见过此等状况。燕窝鸡丝羹,金银肚丝,爆炒獐腿肉,鱼肚煨火腿,八宝鸭,花菇鸭掌,陈皮炊肘子,还有些连聂云凝都叫不出菜名的,一共三十多道菜,也有各种蜜饯鲜果和糕点,还有端着各式酒瓮的,不一会儿,那些酒菜便摆满了四五张拼起来的桌子。田沐歌一吞口水,却见自己的面碗里空空如也。
那伙计道:“这位客官,小店是山野之店,这些菜已经用尽本店最好的食材,还有些厨房正在赶做,不知客官是要今儿一并上了呢,还是在小店住几rì,稍后慢慢再上?”这伙计心里可是忐忑不安,要知道准备这些菜都已经把客栈的厨房翻了个jīng光,他若还要再上,只怕是不知道一时间上哪儿再找食材去。
那公子微一抬头,似笑非笑道:“今儿就到这吧,也先不用做了。不过我也没打算住店几rì,其余的便存着,数十天后我若有机会回来你们再用便是。”
伙计唯唯诺诺地应声,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心中纳闷,“这公子玩笑开得可够大的,数十天后,这些食材都不可再用,他既然没打算住店,怎么一个人一次点下店里存下的食材?再说了,就是眼前的这些菜都够好些人吃上个十天八天的了。”
他不由地为眼前这位长相极其隽逸的公子捏了把汗:“黑风寨孔大胜的恶名是蜀中皆知,如今这公子爷却是太岁头上动土,孔大胜哪能给他好果子吃?”看这位公子文弱,不禁摇头叹息。
田沐歌和聂云凝也看在眼里,都不由地想:“这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听得海棠开口唱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声音甚为悦耳。
只见白衣公子虽然左拥右抱听着曲子,似是艳福不浅,可是从头到尾目不斜视,眼里没有半分轻薄之意,对众女子的伺候,脸上之sè极其清淡,仿佛身旁一切都是可有可无,他仍是不怎么吃菜,倒是酒却又喝了不少。
海棠依旧咿咿呀呀地唱着,白衣公子也不见得听得有多认真,只是当他听到海棠唱到“淇则有岸,隰则有泮”,片刻间也凝神倾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当众人以为孔大胜肯定要大闹一番的时候,孔大胜却是忽然神sè一变,当真比变脸戏法还快,一脸笑意地坐到白衣公子跟前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听公子口音不似本地人,倒是北方的口音,想必是远道而来。这些地方的菜肴,名堂做得再好都是不体面的,难怪公子一下点这么多酒菜,想必是选可以入口的。在下倒是有个好主意,如果公子愿和在下同行,在下保证公子路上尽情享乐,比起这些个粗浅酒菜,庸脂俗粉可要好上千百倍。”再看清楚一点,孔大胜神情里根本就是带三分狞笑,七分嘲笑。
聂云凝想:“这人恐怕是起了歪念,要打起这阔绰公子的主意了。”
白衣公子却不以为然,他并不看孔大胜,双眸焦点只对准某一处,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区区山贼的头子,也想打鄙人的主意。”说罢又又仰头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孔大胜本来就只是隐忍不发,他今rì在众兄弟面前大大的丢脸不说,现在这公子更是傲慢,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不禁怒道:“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喝喝罚酒,你若识趣,便乖乖将银子钞票留下,跟老子走,不然今rì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那公子睨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孔寨主是公然在光天化rì之下打劫么?”孔大胜本来就不怎么忌惮,如今被这公子一激,更无退缩之理,他脸sè一沉道:“你这小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打听打听黑风寨孔大胜是什么人,是你惹得起的么?”
话一说完,孔大胜忽然一拔刀,往那公子的桌子劈去,他瞬间将那桌子一劈为二,酒菜碗碟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那些个女子连连尖叫,吓得花容失sè,四处逃窜。
那公子见他忽然动武,神sè一怔,孔大胜见他动容,不禁得意道:“小子,我看你还是乖乖就范,不然可别怪我这把刀不长眼睛。”他晃了晃手中的刀,一步一步逼近那公子。
眼看那刀要劈下去,可是白衣公子只是被逼得步步后退,虽然脸无惧sè,也不见反抗。田沐歌心道:“不好,这公子看来不似会武功,那他为什么要惹孔大胜这个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