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遭遇未尝非盛事,滞留或恐是前缘(2/2)
请柬使用的是侯府中规格最高的那种,红缎封面,金线描边。传信的不是侯府中的大总管,而是侯爵大人的贴身侍卫。人人都知道侯爵身边有几位武功极高的贴身侍卫,却谁都没有见过。除了侯爵大人本人,阿呆是侯府中第一个见到侍卫真容的。然而,对于这一切,他好像并没有显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样子。
“知道了。”阿呆平淡开口,脸上带着一如寻常的温和微笑。侍卫抱拳行礼,正要退下时,阿呆却叫住了他。按照规矩,在这种场合下,他是要赏赐给负责传信的人一些礼物的。比如银子,比如随身佩戴的小玩意儿。
“很抱歉。你大约知道我的情况。最近的吃穿用度我都是仰仗贵府,所以并没有东西能送你。”阿呆脸上带着歉意。
侍卫面无表情,并没有答话。一个话多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被侯爷选为贴身侍卫的。
“不过,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阿呆说着,以双指作剑,凭空比划了几下。那侍卫的脸sè顿时就变了,他那一双原本显得麻木的眼睛中陡然爆出一阵奇异的神采,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呆正在比划的手指。
侍卫的思维似乎随着阿呆的两根手指停了下来,他闭目冥想了好一会,才略带尴尬的开口道:“劳烦公子,再演练一次。没记住。”
“你不必记住。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阿呆似乎很无奈。“带路吧,等我想起来,再教你几手好玩的。”侍卫拱手谢了一声,一如面对侯爷时那般恭敬。
很难想象,武安侯的书房竟然如此简陋。屋子不大,只有一丈见方,没有窗户,虽然顶壁上悬了一只青铜兽角灯,不过光线十分昏暗。
看到阿呆进来,侯爷站了起来,并没有让座。不是侯爷无礼,而是这书房里根本就没有第二张椅子。
一张厚实的玄铁书案,一把沉重的玄铁靠椅。这就是威震天下的武安侯书房中所有的陈设。
“我能相信你吗?”侯爷丝毫不准备客套了,他随手提起身边唯一的一把椅子,朝阿呆抛了过去。自己则坐到了书案上面。
那椅子通体是用玄铁铸造而成,沉重无比。阿呆轻飘飘的一架,椅子稳稳落地,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扶着把手斜站。
椅子虽然高大,却比不上书案。只有站着,才能保证他的眼睛和侯爷的眼睛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阿呆似乎很不喜欢别人俯视着他。哪怕对方是位高权重的武安侯爷。
“你救了我。”阿呆平和的注视着侯爷,声音很低,却无比坚定。
侯爵大人同阿呆的谈话持续了很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外人不可能知道。然而,阿呆前脚刚一出来,侯爷马上就召集府里的几位管家,重申了那条命令:“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叫他阿呆。都要称呼‘苏先生’!如果谁胆敢对苏先生不敬,杖责出府!”
然而“苏先生“似乎对此很不满意:“‘先生’这俩字太老了点,我宁愿你们叫我阿呆!”
其实,侯府里那些和阿呆相熟的下人们,是很乐意叫他阿呆的。他们觉得“先生”这个称呼实在是配不上阿呆。看看平rì里被侯爷奉为座上宾的张先生李先生这些人吧,除了会对下人颐指气使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先生”这俩字,实在不是什么好词儿!不过侯爷既然已经发话,下人们当然不敢违逆。
现在,侯府中唯一敢这么叫阿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大小姐。
事实上,大小姐对阿呆的称呼变幻无端:大呆,小呆,老呆,呆哥哥,呆弟弟……据说有一次,大小姐去见侯爵的时候,阿呆刚好也在。大小姐兴奋的喊道:“呆叔也在啊。太好了,正要找你!”
呆叔!威严如侯爵大人,也当场就笑的喷了出来。他第一次从阿呆脸上看到了抓狂的表情。阿呆那张英俊的脸几乎要抽搐了,一向空洞的眸子里也泛出jīng光,他死死的盯着大小姐,一字一顿的问:“我真的有那么老吗?”
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阿呆根本吓不住大小姐。她看着阿呆抓狂的表情,笑的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了。“呆哥哥,呆弟弟,不要生气嘛。你一点都不老,今年只有五岁半。走,姐姐带你去玩儿……”大小姐伸出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使劲在阿呆脸上揉了两下。觉得好玩,居然揪住阿呆的耳朵,边揉边甜甜的说:“呆呆,姐姐以后叫你呆呆好不好?”
阿呆无奈,一张脸憋的通红。他艰难的挣脱掉大小姐的魔爪,转头准备向侯爷求助。
侯爷!侯爷呢?
侯爷早就不在了。看样子,这种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所以十分果断的选择了逃跑。
这让阿呆很失望。眼神中的热切迅速被一抹巨大的失落和无助之情所掩盖。
单纯!大小姐发话了,她伸出一根葱指,狠狠的刮了一下阿呆的鼻梁,甜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五岁半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单纯!你不知道侯府中谁最大么?呆呆。”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挑衅般的盯着阿呆的眼睛。
阿呆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了。他的心里很乱。大小姐身上带着一股奇妙的幽香,阿呆嗅起来,却觉得腔子里一阵绞痛,一阵空荡。这该死的记忆!他拼命的回想,想要抓住点什么。胸腔里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哟,呆呆居然还会紧张!”大小姐从袖子中取出一块锦帕,要帮阿呆擦汗。手帕上的香味儿似曾相识,阿呆再也忍受不了了。他脚步一滑,身形连闪,带着一道残影夺门而逃。
背后大小姐似乎恨恨的嚷了些什么,阿呆没有听清。他只觉得大小姐生气时用小蛮靴跺地的声音好像鼓点一样敲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