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依然是土匪（1/2）

蒙袅一听说盛莫与的所在就急忙赶了过去，苍撩则一个人被丢在了山村里的一家民宅中。

苍撩对那个意外出现又意外离开的女人很是莫名其妙，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先吃个饱饭才是当务之急。虽说当土匪的时候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可毕竟每顿都有肉，打当土匪的那一刻起苍撩就再没亏待过自己的胃口。

以前流浪时的饥饿似乎应该是深刻的，但仅仅两年的土匪生活就让苍撩把它忘了个干净。如今，饿着肚子走了一天的苍撩又感受到了没东西吃的那种痛苦感觉。生活这件事，有时候一下子就全变了，甚至变得完全颠倒了过来。

苍撩起身下床，打算到外面看看能不能找这里的人要点吃的。

刚一出门，苍撩就看见了一个端着水盆、傻愣愣杵在门口的中年妇女。她看到苍撩后，吓得手一松——不慎把水盆摔到了地上。苍撩来不及躲避，结果被溅了一裤子的泥水。

妇女见后更加惶恐失sè，连忙痛声求饶道：“大爷大爷，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原来，那个收留苍撩的大婶听蒙袅说被救的男孩已醒，于是好心的去打了盆温水想让苍撩洗洗脸。没想到她刚要进门，就无意间偷听到了苍撩是大秦土匪的事。这下子可把她吓坏了，虽然她很想逃跑，两条腿竟吓得不能动弹。

子曰：“苛政猛于虎。”其实，岂止是苛政，岂止是老虎？人中恶辈，是比任何动物都更加凶猛的，是比什么都更让弱势人群觉得可怕的。

那边儿的大婶吓得要死，这边儿的苍撩却毫不知情，不由得很奇怪的琢磨着为什么眼前的这位大婶会这么害怕自己。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唯有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苍撩客气的问道：“大婶，能给我吃口饭吗？我都快饿死了，求求你给我口饭吃吧。”

那位大婶想都没想就连忙答应了，接着就赶紧去厨房准备饭菜。一到厨房，她又发了愁：“做点什么好呢？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吃食，如果他觉得不好吃，万一带着土匪打过来可怎么办？那我这一家老小的命可就全没了啊。这rì子就过到头儿了。”

由于过分担心自己和自己家人的生命安全，想着想着那位大婶不禁偷偷抽泣了起来。而且因为害怕被苍撩听见，不但尽力压低声音，而且只要一有泪流下，就赶忙用手抹掉，生怕被苍撩发现自己在哭而惹他生气。

越是可怕的，就越是可恨的。面对还是个孩子的苍撩，面对这个独自一人的苍撩，仅仅听到“土匪”这两个字，大婶就害怕成这样，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她的胆子小吗？不。必定是平rì里土匪们作恶多端、罪恶滔天，所以才让百姓们恐惧成这样。

唉，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了可恨的人，才无端出现了那么多的可怜人。

至于苍撩，他是个敏感的孩子，那些年他在流浪的时候就历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尤其是见过了太多真的丑恶、假的善良，所以他对别人的情绪和想法具有很强的侦察能力。哪怕是无意间，他也能从空气中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

那位善良、朴实的大婶哪里会什么伪装？她的恐惧、焦急和悲伤根本瞒不了苍撩，然而她为什么如此却是苍撩怎么想也弄不明白的。

苍撩有些急躁，于是他干脆去厨房找到大婶，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害怕自己。哪知道，大婶听后便“扑通”一下跪在了苍撩面前，一边扯着他的裤脚，一边大声哀求他千万不要带着大秦贼众来洗劫这个山村，并不断解释不是自己不愿意好好招待他，而是家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听着大婶的哭声，看着她那惊恐万分的表情，苍撩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放心吧，昨天狼头还跟我说以后永远不会来洗劫这里呢。他们不会打过来的。”听到这话，大婶的情绪方才稍稍缓和了些。而苍撩的面孔却像是死人一样僵硬、yīn沉着——此时此刻，谁又能体会他心中的痛苦呢？

苍撩在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击后，还是选择了用一个谎言释怀了大婶的惊恐和担心。她以真伤他，他却以假为她减轻痛苦。为什么如此善良的苍撩就没有一个美好的生活可过呢？难道仅仅因为善良是卖不了钱的吗？

是的，他是土匪，但他厌恶了去做一个土匪，他现在想过回正常人的生活。盛莫与放他离开，不仅仅是给了他一条命，更是给了他一个过全新生活的希望。

也正是这希望，支持着苍撩不吃不喝走了那么久山路。在黑暗中麻木的被囚禁已久的苍撩，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可以照亮前方的火把——“那个地方”。无论多么艰难，苍撩总是坚信着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就可以歇歇脚缓一缓了，然后再开始新的生活。熟料在拼命努力了那么久之后，苍撩到了“那个地方”，也偏偏就是在这里，希望之火却被这位大婶用泪水轻易的熄灭了。

他失望了，他彻底失望了，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能再回头了，他将永远是一个该死的土匪！他不气、不恼、不怒、不恨，他此刻的所有，皆是完完全全的悲伤。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任由痛苦肆意刀绞着自己脆弱而又疲惫的灵魂。

彷徨，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夜了，苍撩坐在地上，那是一块远离人烟的地上。此时此刻，他早已不在乎什么匪蚁了。虽然他周围放着降解草（是天然草本植物，可散发出令匪蚁讨厌的味道，使其不能靠近，当地百姓用它来驱除匪蚁），但他累了，想放弃了。“不如让匪蚁吃掉吧”，抱着这样的想法，苍撩心灰意冷的坐在地上等待着死亡。

苍撩为什么会等待死亡？这要从当天下午说起，吃过了大婶战战兢兢煮的饭后，苍撩打算离开那里，尽管他不知道离开了那里要去向何方。然而，他刚走出大婶家几步，这个小山村的男xìng村民们就将他团团围住了。约摸40－50人吧，有青年男子，有中年男子，还有几个老爷子。只是人虽然多，却无外乎两种表情：愤怒，亦或惊恐。

苍撩跟他们解释说自己已经脱离了大秦贼团，已经不再是土匪了。可是，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因此而改变原有的表情。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一次又一次的期待着别人的理解和回应。结果，还是没有谁说一句话。

苍撩急了，他大吵大闹着，反反复复的说着、喊着、骂着，力求把“我不是土匪”的意思表达得更容易让人明白。可惜，在声嘶力竭的努力了半天之后，依旧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为什么”，这是当时的苍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最后，他哭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像是蝙蝠一般，鸟类排斥它，野兽也排斥它。好像，苍撩属于单独的一个物种，既非土匪，也非平民，而是属于只有他一个人的物种，属于被全世界所有别人都排斥的物种。

他讨厌孤身一人，他害怕孤身一人。在两年前流浪的时候，由于自己没有同伴，连角落里的一小块带着些许肉屑的骨头都只能眼睁睁的被两条野狗抢走了……

饿了，苍撩只能自己挨着；脏了，只能视而不见；受伤了，只有苍蝇会偶尔的来“关心”他一下；被人家欺负了，他只能哭着求饶……一个人太可怕了，尤其是像苍撩这般弱小的一个人流浪在这乱世上，如同一根细短的朽木漂浮在海面上，还别说什么狂涛怒浪，久了，朽木自己就会因为过多吸收水分而沉入海底。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良久，一个青年男子终于忍不住说道：“还在等什么？我看不如杀了他，省的他把土匪都招来。”

一个中年男子打断道：“万一那帮子土匪知道他来这儿了，回来找我们要人怎么办？”

一个老爷子凝眉责道：“别吵啦，还嫌不够烦吗？我看这样吧，先把他关起来，看看再说。”

那中年男子急忙说：“不行不行。你忘啦？6年前全威寨的狼头派人去贸良镇（这个山村东北方向的一个镇子）买食物，这事儿被当时的镇长知道了，结果镇长偷偷抓获了他们并收押在牢。当时可没有说要他们的命，可最后全威寨的土匪得到消息后还是杀了过去。一夜之间，富裕的贸良镇被烧成了灰。还关什么关啊？赶紧放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有命关他可不见得就有命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