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萨巴赫丁(三)(1/2)
在李和几名士兵的一番忙碌后,二十几位伤兵从生不如死的痛楚中恢复过来,他们大都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看到自己的同伴终于能够在平静中入睡,闻讯围过来的阿加博鲁克们不由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声。这种深入灵魂的腐蚀和伤痛已经折磨了战友们近百年,他们低低的痛吟声每天都在耳边回响。现在看到同伴们终于被治愈,这些并肩作战数百年,生死与共的奥斯曼骑兵们从心底感到欣喜,他们看向洪长生三人的目光从此前的jǐng惕变成了感激。
洪长生却一直在暗暗观察着萨巴赫丁,这位奥斯曼将军先是闪过欣喜的神情,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但是过了一会,萨巴赫丁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双手也慢慢地舒展开来,他转过头来对洪长生说了一声:“谢谢!”
洪长生知道自己必须再努力一把,才能打动这位“铁石心肠”坚持信念的奥斯曼将军。
他一边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一边说道:“萨巴赫丁将军,我们此前去了一趟伊斯坦布尔,带来了一件东西,与你有关的东西。”
说罢,洪长生将手里一张大约一米长的画卷缓缓展开。这是一张喷绘的高清晰彩sè图片,上面绘制的是一位贵妇人和她怀里的小孩。这位贵妇人身穿奥斯曼宫廷服饰,华丽的衣服和饰品丝毫掩饰不住隐藏在美貌和高贵之间的忧伤。她怀里的男孩身穿奥斯曼贵服,活泼可爱,褐sè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玛尔赫丽公主。”旁边围过来的军官们轻声叫了起来,而且他们也发现了那位从未见过的男孩在眉眼之间有着熟悉的神采,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同萨巴赫丁做起比较来。
“这是提香学派画家阿尔戈斯于苏莱曼一世陛下五十岁生rì时画的一幅画,原画现在珍藏在伊斯坦布尔的卡里耶博物馆,我翻拍绘制了其中的局部。”洪长生解释道,“玛尔赫丽公主站在苏莱曼一世陛下的左边,她怀里抱着的是拉岱.特勒马科斯亲王。”
说到这里,洪长生看着萨巴赫丁说道:“特勒马科斯亲王出生于1540年9月,成年后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奥斯曼帝国的一名将军,统领阿提博鲁克哈尔基(AltiBolukHalki,意为‘六团的人’,奥斯曼帝国的重装近卫骑兵团),可惜在1562年4月随同苏莱曼一世陛下征服特兰西瓦尼亚期间被奥地利、匈牙利联军伏击,重伤而亡。接到消息的玛尔赫丽公主于同年6月病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生命早已经结束了。’”
听到这里,萨巴赫丁的眼睛已经泛红,他轻轻地抚mo着画卷,如同在抚mo着最心爱的人的脸庞,嘴里还轻轻地念叨着:“拉岱.特勒马科斯,拉岱.特勒马科斯。”
“特勒马科斯亲王留下了一个儿子穆斯塔法,后来被任命为卢里斯坦总督,哈斯(奥斯曼帝国王室和高级文武官员的禄地,收入一般在10万银币以上)位于哈马丹附近。”说到这里,洪长生不由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站在一边的李。而李的神情也是一变,因为她曾经听她的祖父说过,他们家族曾经是伊朗王国哈马丹的大贵族。
“卢里斯坦,哈马丹,”萨巴赫丁喃喃地说道,“我知道,玛尔赫丽的母妃就是来自那里。”
所有的人都闭上了自己的嘴巴,默默地看着萨巴赫丁深情地抚mo着那张画卷。他们看到这位坚强的人动作越来越缓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也越来越湿润。
终于,萨巴赫丁拿着画卷匆匆地走出帐篷,一路不停地走回到属于他一个人的大帐篷里。很快,围站在外面的人听到一阵被极力压制和掩饰的哭泣声,这声音是如此的低,如果不用心去听,无法从山洞呜咽的风声中将它分辨出来。
过了十几分钟,萨巴赫丁掀开帘布走了出来。他的衣甲整齐,像是被刻意整理过的,眼睛的红sè已经慢慢消退。
萨巴赫丁走了几步,用微微嘶哑的声音对洪长生说道:“洪,请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洪长生点点头,一个人跟在萨巴赫丁的身后走进大帐篷。
招呼洪长生在自己的对面坐下之后,萨巴赫丁开始说道:“我出生于希腊塞萨博尼卡一个小贵族家庭,七岁的时候被当做‘血贡’送到伊斯坦布尔。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幕,那是一支由波斯尼亚产的矮马组成的马队,每匹马上驮着两个筐,我们这些来自波斯尼亚、塞尔维亚、黑塞哥维那、门的内哥罗、马其顿和希腊的基督教家庭孩子被水果一样装在这筐里,一边一个。”
“在摇摇晃晃的筐子里,我紧紧地抓住一个小包袱和一块圆麦饼,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上面的温暖,那是我的亲身父母最后交给我的东西,他们的面容现在早已经模糊,留给我的印象只有绝望。”说到这里,萨巴赫丁的语气不变,但是洪长生能明显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哀伤。
“我觉得有点气闷,便从筐子里探出头来。我看到了附近的同伴,他们和我一样,都有着红润而有点惊恐的小脸蛋。他们有的默默地看着身后的远处,有的一边哭一边吃着手里的麦饼,有的却靠在筐边睡着了。”
“在马队的后面远远地跟着一群人,她们都是妇女,有老的,有年轻的,也有年少的。她们时不时被押运的骑兵挥动马鞭驱散开,但是很快又从树林里、草堆后面聚集在一起,跟在马队后面。远远看去,她们的眼睛和脸上都是泪水,袒露着胸脯,披散着头发,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一切地跟在后面奔跑。最后,在一个渡口,她们无法追上坐上渡船的我们。她们终于可以坐在岸上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起来,因为不再有人用马鞭驱散她们。看着她们远逝的身影,我记得在风中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伊利亚,我的儿子,不要忘记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萨巴赫丁顿了一下,右手紧紧地抓住木桌的边沿,低着头过了一会才说道:“我记得我有祖母、母亲和两个姐姐,但是我不记得她们是否也在人群当中,甚至我已经忘记我的原名,只是依稀记得我的小名-拉岱。”
“我进入伊斯坦布尔一个叫德伍希尔迈(Devsirme,意思是青年的聚集)的营地里,一个叫穆哈默德#8226;巴夏的官员对我们进行了考核。据说他也是来自波斯尼亚的阿杰米欧古兰(AcemiOglan,外籍青年),他非常严肃,也充满了睿智。”
“萨巴赫丁将军,我听说过这位先生的名字。”
“是吗?他在历史上很出名吗?我记得我成年后他成为了一位海军统帅。”
“是的,他在当时是一位令基督教世界为之颤抖的奥斯曼海军统帅,后来也成为奥斯曼的大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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