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文革遗民(2/2)
“为什么要问?”朱峻轩道。
朱峻轩慢慢地道:“我早先在部队里的时候,在上面的那个岛上驻防演练过,那时候才十七岁。七三年驻防点撤销,我跟着部队返乡,七五年认识了飞娜的娘,她太美了,人也很聪明,很上进。我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了她。但是她爷爷早年闯过关东,在军阀家里当下人,攒了点钱,寄回家里,家里就买了点地。但是后来却被批成了富农,划成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天天被批斗。飞娜的娘那时候才二十岁,喜欢读古书,但因为这个,也被说成是走自由主义路线的坏分子,一直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有次被红卫兵抓住批斗,头发都要揪下来了,我正好去她爷爷的牛棚里找她,看到这样,把那几个家伙一顿打,然后就被革委会通缉了。我和飞娜的娘偷了条船,划到这个岛上,过了几天,就遇到老虎,把我们追到上面的那个洞口,飞娜她娘不小心掉了下来,我为了救她,也一起跳进来,却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一开始,我们也不知所措,还好我带了手电,发现这里竟然有房子、有家具。我们找了个炉灶,生了火,在这里生活下来。飞娜的娘读书很多,说这个地方,在古代是个大城市,后来沉到了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这么块地方留了下来,可以生活。虽然在这里很苦,但是她一直陪着我,还给我生了飞娜,让我学着古书上的说法,叫她娘子,她管我叫相公……日子,也就快乐得很了……”
我问道:“大叔,飞娜的娘,跟着你在这里过了这么久,她是个好女人。”
对于朱峻轩这样一个为了爱情放弃了一切的真汉子,还有那个我从未谋面,为了爱情追随这样一个汉子流落荒岛,还在这样的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飞娜的娘,我肃然起敬。
对于很多悲凉然而可敬的故事,我们不需要去追根究底,不需要去把它神化,然后在媒体上以煽情的方式大肆宣传,直到它变了味道、变得虚假。我们只要在心中保持一份净土,为这样的人和事,在心里道一声好,就足够了。
朱峻轩没有说话,只是小声地抽噎着。一个真汉子的眼泪,也许只为所爱的人而流。也许过往的一切苦难,他都没有诉说的机会,今天被我对萧璐琪的感情所感,才肯说出了这样的过去、这样的秘密。
“我只想记住这个名字。”我一字一句地道。
“她就叫李飞娜。她是个好女人,只是……去得太早,我就给娜儿取了和她娘一样的名字。”
我连忙安慰他道:“飞娜也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姑娘,也很单纯。她应该和她的娘一样。她陪在你身边,也就和她的娘陪着你一样。”
朱峻轩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谢谢。”
各位读者,我曾经答应过朱峻轩,不把他的故事告诉第三个人。他其实也是担心,会有人再去找他的麻烦,就像最初遇到我的时候,他以为我是红卫兵派来抓他的人一样。但是时隔六年,而且中间发生了许多变故,今天我把这个故事写在这里,想来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写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动,只是我想说出来而已。我只想说,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浮华享受的时代,金钱,可以让很多美女在床上扭动身躯、故作娇吟;也可以让很多家人,在至亲之人遭遇不平之事的时候,缄默无声;更可以让楼板越盖越薄、让婴儿的奶粉越来越具有毒性;甚至金钱本身,也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但是,我只想告诉大家,无论什么年代,人性,都有光辉的一面。正是这样的光辉,让我们感到,人类,还并非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