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四更合一)(2/2)
元绿姝跪下了。
“陛下,妾乞求您,无论如何请放她们一马。”
钦昀心肠很硬。
他说:“你和她们的感情就这么好?”
“你可知她们犯的是什么罪?”
“是私通,败坏风俗,有辱皇室斯文。”
元绿姝垂首,只道:“陛下仁慈,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看在妾为大邺争了一次薄面的份上。”
钦昀不说话。
过了几日,紫宸殿,魏匡美道:“陛下,明华求见。”
“让她进来。”
许久,明华从宫里赶到紫宸殿。
“参见陛下。”明华行礼。
“你要见朕?”
“是,陛下。”
“今日来,是为告诉陛下一件事。”
“何事?”对于明华来意,钦昀心知肚明。
明华确实不知是谁对她下.药,这些天也绞尽脑汁地思忖,她怀疑是淑妃,可无证据,亦不明白淑妃缘何对她下手。
直到她昨夜收到一封密信。
竟是淑妃所写。
上面大致说只要明华肯和她说,那她一定倾尽谢国公府的力量保住李皇后和明华。
只要明华点头。
明华拿着信。
此信笺相当于淑妃的不打自招。
许是压抑太久了,她忍不下去,当初淑妃进宫,就是因为知道明华和李皇后之间的私情。
淑妃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盯着明华,见明华和李皇后之间并未冷战,淑妃暗地吃酸醋吃了好几年的光景。
淑妃爱慕之情始于一场祸端。
当时淑妃还是未出阁的娘子,春游踏青,她的马却突然发了疯,是明华出现,从马背上救下了她。
自此,淑妃一颗芳心暗许。
但由于自个性格内敛害羞,淑妃不敢靠近明华,只远远偷窥着。
而今,淑妃实在受不了,爱慕之情无法纾.解,她情感逐渐偏执扭曲,到最后淑妃才出此下策,不择手段要把明华抢过来。
明华是公主,淑妃想得到明华首先要斩破李皇后和明华之间的羁绊,然后让明华跌落凡尘,她才有可乘之机。
计划是成功了,可淑妃等啊等,也没等到钦昀处置李皇后和明华的消息。
她知道是元绿姝在从中搅局,淑妃急了,大脑一热,千辛万苦送来封密信。
明华阅完信笺,稍显愕然,对她下药的真是淑妃。
而且,明华能从信里看出,淑妃对她有不可告人的念想。
明华揉信,冷笑,好一个淑妃!
“陛下,是淑妃支使宫婢对我下药。”明华道。
“淑妃?她为何要陷害你?”钦昀道。
明华直言不讳:“她对我有不轨之心。”
钦昀没怎么惊讶。
“总之,淑妃心思不正,望陛下知悉。”明华道。
钦昀睐她。
“她心思不正,那你又当如何?和朕的皇后苟合?”
明华跪下,头抵地:“我确实喜欢皇后,但这些年我从未僭越,望陛下明察,只有这一次遭遇暗手,方才逾了礼,是我有错,对不住陛下,也无颜再见陛下。”
“陛下要怪罪,要惩罚,我都认了,我只望陛下看在过去我曾帮过陛下的份上,不要伤害皇后。”明华请求。
钦昀:“你与她倒是情深。”
“若非你是朕的皇妹,当时你就是一具尸体了。”钦昀冷声道,“你回去吧。”
“陛下。”明华喊他。
钦昀什么都没有答应。
“朕自有定夺。”
“明华,倘若朕把你和皇后的事告诉李太师,你可知他会怎么做?”钦昀反问明华。
明华登时哑口无言,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李太师为人清廉刚正,是重名声清誉的良臣,圣贤书读太多,还有点迂腐。
李太师若知此事,定是犹如五雷轰顶,小则被气到七窍流血,重则直接带上李皇后负荆请罪,请求一死。
明华被赶出去,但她没有走,而是直接跪在宫殿玉阶之下。
冷风侵蚀明华。
魏匡美进殿道:“陛下,公主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了。”
“让她继续跪。”
言休,钦昀猛然想起了在绿姝殿也长跪不起的元绿姝。
若是被元绿姝知晓......
钦昀按了按眉心,改口:
“让她回去。”
“奴婢遵旨。”
得知钦昀要她回去,明华不禁一喜,随后离开。
夜里,钦昀去了清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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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七年二月,李皇后因七年无子,自请圣上废去皇后之位,她选择在城外的月音观出家做女冠。
知此讯息,朝堂大动。
李太师感激多年来钦昀体谅,给李皇后留了体面,又因愧对钦昀,是以声泪俱下请钦昀责罚,表乞骸骨。
钦昀恩准。
同时,明华公主也因为被太医诊出无生育能力,遂选择阪依佛门,在昭德寺出家为尼,往后余生将长伴青灯古佛。
月音观和昭德寺,一个在东郊,一个在西郊,中间横贯长安城。
但两人已经得偿所愿,了无遗憾,她们是体面离开。
对于这个结果,元绿姝落了心中的大石头。
李皇后和明华被送出宫那天,元绿姝为见二人最后一面,央钦昀,硬生生和钦昀耗了很久。
在元绿姝百般恳求之下,钦昀方才松口。
天还未亮,元绿姝马不停蹄坐马车去往城门口,魏匡美紧随其后。
天幕幽阒,火光照耀,三人见面,皆是鼻头一酸。
李皇后,抑或说李暮雪和明华都对元绿姝感激涕零,若非元绿姝从中说情,她们不会从轻处罚,钦昀不会这样放过她们。
要知道,李暮雪和明华之间的私情,是犯下大忌,李暮雪更是给钦昀的脸面摸黑了,轻则杀头,重则连累家族。
“妹妹,我知你有心结,但释奴......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孩子,一个半大婴孩,我不在了,你定要好好照顾她吧。”
元绿姝不忍破坏此时气氛,点头道:“姐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李暮雪不知孩子内幕,以为元绿姝是因为心结才不愿接受姜厌,而钦昀只是因为庶务繁多,加上天生感情淡漠,是以很少来看姜厌,但该给的都给了。
对外,姜厌是唯一的公主,也是深受圣上喜爱的女儿。
李暮雪走了,钦昀也不打算叫元绿姝来抚养姜厌,钦昀打算将姜厌送到兴庆宫贺兰太后的手上。
元绿姝没有办法反驳。
临走前,元绿姝把带的香囊分别送给两人,哽着嗓音道:“姐姐,公主,这是我亲自绣的香囊,里面香料有安神功效,你们拿着,前路茫茫,你们千万珍重。”
李暮雪满目蓄泪,接下,笑着说:“妹妹,你有心了,莫担心我们,你且好生照顾自己。”
明华也收下来,觑眼远处的魏匡美以及一众禁卫,她与元绿姝咬耳朵,赠她一句话:“此后在这深宫你就只有自己了,望你自立自强。”
最后,李暮雪拽着明华下跪,跪拜宫门,跪拜在紫宸殿的天子。
“妾多谢陛下开恩。”
“望陛下务必珍摄身体。”
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曙光将至。
三人依依惜别,李暮雪与明华相视一笑,满眼都是对方的模样。
忽而明华牵起李暮雪的手,明华面容明艳,浸赤诚真挚的暖光,一双狐狸眼极为绚烂,犹如夏日最璨然的星辰。
明华粲然一笑,说:“知知。”
知知是李暮雪的小名,明华很喜欢叫这个小名,过去两人在一起时,明华总是“知知”“知知”地叫,怎么都说不腻。
然,自李暮雪入宫,明华再未叫过她。
听到久违的叫喊,往昔记忆浮现,李暮雪眼中一热,有两行清泪落下。
“诶。”李暮雪又哭又笑地应道。
李暮雪:“阿鲤。”
阿鲤是明华乳名,除了明华那随先帝而去的阿娘,也只有李暮雪知晓她的小名。
“嗯。”明华笑。
两人互盯,视线缠绵,像是要把对方看穿,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
氛围温情脉脉,又无法言语。
没有人说话,四周静悄悄的,欢悦的燕啼声格外明晰。
看着两人,虽可她们之间的心是相连的,以后会一直一直牵挂对方,即便海枯石烂,这份记挂和真情也不会断绝。
元绿姝蓦地动容,由衷祝福二人。
她欣慰,既然相互喜欢,那便都是女子又如何?纵荆天棘地,亦能开辟出一条崭新的生路。
两情相悦,元绿姝心里默念。
是什么感觉?
元绿姝想到很久没有记起的沈子言,她和沈子言原来算两情相悦吗?
元绿姝不确定曾经的感情是喜欢,也许有过动心,也许只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在混淆她的视听。
徒然间,元绿姝生出几分横亘长河的怅惘。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元绿姝面色清冷,茕茕孑立,宛若高处寂寥冷月,唯有虚无的寒宫以及月桂树相伴。
不消片刻,有禁卫道:“该上路了,李娘子,公主。”
“姐姐,公主,保重。”元绿姝又道。
“嗯。”两人异口同声。
旋即,李皇后和明华分道扬镳,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驶去,飞尘骤溅。
旭日初升,天光普照。
元绿姝对魏匡美道:“魏公公,我想去看看阿娘和妹妹。”
魏匡美给一个禁卫使眼色,禁卫得令,骑马而去。
许久之后,禁卫折返,对魏匡美点点头。
“贵妃,奴婢护送您过去。”
“有劳公公了。”
元绿姝去探望了周氏和元若菱。
嘘寒问暖后,元绿姝道:“阿娘,你们回潭州吧,我会和陛下说。”
周氏:“可是你......”
元绿姝:“我晓得阿娘是担心我,可在这都城,阿娘你和狸奴都不习惯,还不如回潭州,阿娘不必担忧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
“只是回去路途遥远,阿娘切记保重身体。”
周氏沉吟:“好。”
“对了,那个孩子......我还未瞧过。”毕竟是元绿姝的孩子,周氏其实想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女。
元绿姝:“释奴还小,以后会有机会的。”
“好。”周氏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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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炷香的功夫,元绿姝回宫,绿姝殿十分安静。
钦昀已在绿姝殿俟候元绿姝。
钦昀坐在小榻上,说:“回来了?”
他的语气如常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勾出元绿姝心里的不详预感,但她又不知从何而起。
元绿姝不着痕迹地打量钦昀,看不出端倪,须臾她收敛心神,回答:“是。”
元绿姝行跪拜礼:“多谢陛下宽宥姐姐和公主。”
“起来吧。”钦昀道。
“心愿了了?”
“已了。”元绿姝说。
元绿姝踟蹰道:“陛下,妾有一个请求,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说罢。”
“妾的阿娘和妹妹思乡情切,是以妾想送她们回潭州。”
钦昀看她,平声道:“准。”
“朕会安排好,过几日就派人护送她们回潭州。”
“谢陛下。”
在明亮火光照耀下,钦昀苍白的脸上不但没有暖意,反倒肤色愈发虚白。
那淌出的白给人一种错觉——是一种濒临死亡的透白色。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一步步吞噬钦昀的生气,瓜分他余下的寿命。
寝殿静谧,淡淡熏香缭绕。
钦昀低低咳嗽,肩膀颤抖,牵连衣领的雪毛晃动。
他咳得很厉害,好像马上就要咳出血来,脸上也白得不正常。
元绿姝张口:“陛下,您还好吗?”
元绿姝给钦昀递了巾帕。
钦昀不作声,拿过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此时的钦昀,其四肢百骸流进了寒冷的毒液,毒液冰冻了他全身血液,导致鲜血不可流动。
不单是身体,他的心里也发生了重大变化。
他的心一分为二,不断压抑,又不断割裂。
钦昀在承受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偏偏面不改色,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许久,钦昀平息胸腔不适,收了浸血的白帕,才掀开狭长而冷峻的眼眸,继续道:
“明日朕就会送她去太后那边,你可要与她见最后一面?”
口吻平静,完全没有适才泄露的羸弱病重之感。
元绿姝摇头,此举不过徒添烦恼和怀疑,但元绿姝思及李皇后的话,又改为点了头。
钦昀眼神冷漠,“朕叫魏匡美带她过来。”
元绿姝如愿看到了姜厌。
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天真烂漫,哪里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和阿娘分离。
元绿姝搂她,也不过分亲近,凑脸对听话的姜厌说:“要乖,释奴。”
当姜厌被乳娘抱下去时,元绿姝突然体味到一股子骨肉分离的悲怆与难过。
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元绿姝不知道,在这内殿中有什么在无声变化。
气氛沁入了冷飕飕的凉气。
“还有何请求?”钦昀问,烛火摇弋,他虚弱缥缈的影子被拉长。
元绿姝自顾自摇头。
“那好,轮到朕了。”钦昀沉声。
什么用意?
元绿姝回过神,仰首。
他要做什么?
元绿姝心一绷,难道是后悔放过姐姐她们了?
在忐忑中,元绿姝只见钦昀从桌底下取出一个长匣子,“打开看看,元娘子。”
元绿姝愣一息,随后照做。
但见匣子里放有不少金银首饰,步摇居多。
这是......
元绿姝犹觉眼熟。
“里面的东西是清理明光殿的宫婢发现的。”钦昀冷声,“这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是什么?娘子可否与朕解释一二?”
“朕可从未送过这些给娘子。”钦昀静静审视元绿姝,神色难辨。
元绿姝终于想起来,这不是很久之前姜钦玉来她宫殿时带的首饰吗?
这东西是烫手山芋,偏偏元绿姝也还不回去,就把这些藏起来,时间一久,元绿姝把这些忘得七七八八。
她不想竟然会被翻出来,还在钦昀的手中。
头顶是钦昀那压迫性十足的存在感,元绿姝缓神,心跳略快,她组织好言辞,冷静说道:
“陛下,您且听妾解释,这些是......”
“慢着,朕不想听了。”钦昀條然变卦,嗓音冰冷,叫人不由寒毛倒竖。
钦昀用命令的口吻:“过来。”
元绿姝低吁一口气,踱步而至,跪坐在钦昀跟前,两人衣裳交叠。
钦昀冷冷抬眸,冰寒的手挑起元绿姝的下巴。
他的面庞毫无血色,但元绿姝看到他额角冒出一根淡色的青筋,隐约有诡异的纹路浮现。
“你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有多少句话在糊弄朕?”
元绿姝没有自乱阵脚,眉目清冷,振声道:“妾愚钝,不知陛下所指,但妾从不敢欺君。”
钦昀未言,他绷住的下颌如薄透的利刃。
一刀接一刀凌迟元绿姝。
钦昀偏执地盯着元绿姝,蛰伏的情绪蔓延。
他的眼神变了,长眸里几乎溢满占有欲和掌控欲,欲望太旺,他无法控制,无法遮掩。
脑海中犹似流入滚滚熔浆。
钦昀长相气质冷峻,不近人情,不可接近,又因身居高位多年,情绪内敛,谁都无法得知他真正的心情。
不过此时的钦昀却通身都写满了侵.占和掠.夺。
对一个女人近乎如洪水一般澎湃的感情。
他是羸弱的,可他却又爆发出这般热烈的情感,为之震撼。
有一种割裂感围绕住他。
从他发现元绿姝先前的宫殿有钦玉留下的首饰开始,钦昀就不正常了。
再加上这几日来的事,钦昀心烦意乱。
还不够,他想。
刹那后,钦昀周身冷气铺天盖地冲元绿姝袭来,浓稠而瘆人。
元绿姝忽地头皮一麻,下一刻就感觉唇瓣一痛——
钦昀封住了元绿姝的嘴,继而手用力,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元绿姝张口。
他近乎发泄地伸舌侵入,扫荡搅合,动作罕见地带着汹涌的侵略性。
钦昀舌头冰凉,冻得元绿姝口中小舌一缩,他似有所感,死死绞住,不肯放过元绿姝。
元绿姝檀口被堵,下巴抽痛,发声都艰难起来:“陛下,请放开妾。”
“你是朕的贵妃,缘何要收他的东西?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钦昀稍稍离开她的唇,目光冷冽。
有薄薄的冷雾覆盖住钦昀的元绿姝的嘴唇。
元绿姝瓮声瓮气辩驳:“这只是一个误会。”
钦昀不听元绿姝狡辩,没忍住问:“在你心中,朕是不是比不上他?”
“是不是?”他强调。
钦昀想起在擂台上钦玉那劲瘦英武的身姿。
可以随意挥霍精力,四肢健全有力,做什么都无须顾虑......
钦玉有叫钦昀羡慕的东西——
一具健康结实的身躯。
都是同母,为何钦玉有一副好身体,被上天眷顾,可钦玉不知珍惜,反而时不时去糟蹋?
而他却得到一副差到极点的身体。
凭什么?
钦昀痛恨,不甘心,为此他曾设法弄死钦玉。
只是钦玉是个命大的。
钦昀又记起擂台上元绿姝的灿灿英姿,多么的耀眼。
可与钦玉比肩......
轰然一声,钦昀脑子里的熔浆开始流淌,在他脑中疯狂地蠕动,筑下巢穴。
“陛下......在说什么浑话?”
元绿姝迷惑。
“朕对你太好了,元绿姝。”
钦昀却听不进她的话,语气沉重。
言毕,钦昀的眼眸中有如浪潮一般的情绪翻涌。
他的瞳孔微微缩起,眼神又变了,那犹如实质的目光化成蛛网,对元绿姝进行捕猎。
起初的钦昀欣喜、克制、忍耐、到最后内心被不安、惶然以及怒火占据,如今的他已然失控,也失去了理智。
钦昀扯下自己腰间玉带,动用小部分内力,粗暴地用玉带捆住元绿姝的双手。
元绿姝恃宠而骄,犯他底线,他不可再心慈手软,他要给元绿姝一个血的教训。
就用他这副残破不堪、孱弱沉痼的身体。
元绿姝不听话。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根本不够。
作者有话说:
断7补八,今日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