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忆录(一)(8)(2/2)
“‘唉,你应该知道我从没有忘记过去,’老特雷佛大声说,他走近水手,耳语了几句,然后又提高嗓门说道,‘到厨房吃点东西,喝点酒,我肯定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谢谢你,先生,’水手理了理耷拉在额头前的头发,‘我刚从航速为八海里的不定期货船下来,我在那里干了两年,船上人手不足,我太需要休息了。我想我只好去找贝多斯先生或者你了。’
“‘啊,’老特雷佛喊道,‘你知道贝多斯先生在哪里吗?’
“‘先生,我的老朋友在哪儿,我全都知道。’他狞笑道,说完便匆匆跟着女仆向厨房走去。老特雷佛先生含糊地向我们解释,他曾和这个人同船而行去采矿。说罢,他就自己走进屋里去。一个小时后,我们进屋时,发现老特雷佛烂醉如泥地躺在餐厅的沙发上。这件事给我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第二天离开敦尼索普村时,我丝毫不感到惋惜。因为我觉得,我住在他家,一定令我的朋友感到为难。
“这一切发生在漫长的假期中的第一个月。我回到伦敦住所后,用七个星期的时间做一些有机化学实验。然而,深秋假期即将结束的某一天,我朋友给我拍了一封电报,说他非常需要我的指导和协助,请我回到敦尼索普村去。我放下其他事情,立即赶回北方去了。
“在车站里,他坐在一辆双轮单马车上等候着我。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月来,他受尽磨难,异常消瘦,失去了往日特有的神采。
“‘我的父亲危在旦夕。’他张口便说道。
“‘不可能吧?!’我叫喊道,‘怎么回事?’
“‘他受了严重的刺激,中了风。目前还处在危险期,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华生,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听到这意外的消息,是多么惊讶。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问道。
“‘啊,这就是关键之处。请上车,我们在路上再详谈。你走的前一天晚上来的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
“‘那天我们请进屋里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
“‘福尔摩斯,他是一个魔鬼。’他大声喊道。
“我吃惊地望着他。
“‘是的,他确实是一个魔鬼,自从他来了以后,我们家没有一刻安宁过,一点也没有。从那天夜晚起,父亲就没有抬起头做人,他的心都碎了。现在他的生命危在旦夕。这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赫德森。’
“‘那么,他到底有什么势力呢?’
“‘是的,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像我父亲这样慈祥、善良的老人,为什么会被这样的恶棍控制呢?!福尔摩斯,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非常相信你的分析判断能力,我知道你一定能替我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
“在乡间干净平坦的路上,我们的马车向前疾驰着。落入我们眼帘的是映照在落日红霞之中的布罗德的平川地带。远远地,便可以眺望到那位治安官屋上高高的烟囱和旗杆,直立在左边一片小树林后面。
“‘我的父亲让这家伙在我们家里做园丁。’我的朋友说道,‘可那人还是不满意,父亲便提升他为管家。全家似乎完全在他掌控之下,他整日游手好闲,为所欲为。女仆们向我父亲诉苦,说他酗酒成性,语言粗俗。父亲想方设法地提高她们的薪水,以便补偿她们遇到的麻烦。这家伙经常带着我父亲最好的猎枪,划着船去游猎。每次他这样干时,脸上总是带着轻蔑、目空一切的神情。如果他是一个同龄人,我早就揍他不下二十次了。福尔摩斯,在这段时间里,我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现在回想起来,我很懊悔,如果我不克制自己,情况可能反而会好一点。
“‘唉,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坏。赫德森这个畜牲越来越嚣张,有一天,他竟当着我的面,无礼地与我父亲顶嘴,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出门去。他一声不响地走了,他脸色发青,目露凶光。后来,我不知道可怜的父亲同这个人谈过什么,第二天父亲要我向赫德森道歉。你可以想象得到,我断然拒绝了,并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容忍这样一个恶棍以及放任他对我们家的无礼。
“‘我父亲说道:“是的,我的孩子,你说得完全对,可是你不了解我的处境啊。不过将来你一定会知道的,维克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设法让你知道。孩子,你现在不想让你可怜的父亲伤心吧?”
“‘父亲非常激动,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从窗户望见他正在忙着写什么。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如释重负,吃过午饭后,我们坐在餐厅里,赫德森醉醺醺地走进来,声音嘶哑地对我们说他打算离开。
“‘赫德森说道:“我在诺福克受够了,我要到汉普郡贝多斯先生那里去。我敢说,他一定很高兴见到我。”
“‘“赫德森,我不希望你是怀着仇恨离开这儿的。”我父亲卑躬屈膝地说。我顿时怒火中烧起来。
“‘“他还没有向我道歉呢。”他瞟了我一眼,绷着脸说道。
“‘父亲转身对我说道:“维克托,你应该承认,你确实对这位可敬的朋友无礼了。”
“‘我回答道:“正好相反,我认为我们过分容忍他了。”
“‘赫德森暴跳如雷地说道:“啊,你认为是这样吗?好极了,咱们走着瞧!”
“‘他懒洋洋地走出屋去,半个小时后便离开我家,这使我父亲担惊受怕。我父亲日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后来他慢慢恢复信心,却突然祸从天降。’
“‘怎么回事?’我急忙问道。
“‘事情非常奇怪。昨晚父亲收到一封盖着福丁哈姆邮戳的信。看完那封信,父亲拍打着脑袋,失魂落魄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后来我把他扶到沙发上,他的嘴和眼皮都歪了。见他是中了风,我马上请来福德哈姆医生,和我一起把父亲扶到床上,可是他瘫痪越来越严重,丝毫也没有恢复知觉的迹象,我想他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小特雷佛,你别吓我!’我大声说道,‘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东西,竟然会这样可怕呢?’
“‘那封信里并没有写什么。这就是令人奇怪的地方。这封信荒诞而琐碎。啊,我的上帝,我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正说着,已走到林荫路转弯处,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们看到房子的窗帘都放下了。我们走到门口,我朋友显出满面悲痛,一位黑衣绅士走了出来。
“‘医生,我父亲什么时候过世的?’特雷佛问道。
“‘就在你刚刚离开的时候。’
“‘他可曾清醒过?’
“‘临终之前,他清醒过一会儿。’
“‘他交代了什么话吗?’
“‘他只说那些纸都放在日本柜子后面的抽屉里。’
“我的朋友和医生一同向死者的寝室走去,我却留在书房中,反复思考着这件事,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忧郁过。老特雷佛曾是一个拳击手、旅行家,又是一个采金人,他为什么听任这个凶恶无礼的水手的支使?为什么他一听我提到他手臂上半模糊的姓名缩写字母竟昏倒?为什么他一接到福丁哈姆的来信竟吓死了呢?这时,我想起福丁哈姆是在汉普郡,也就是贝多斯先生的故乡,而那个水手一定是去那里了。那么这封信很可能是水手赫德森寄来的,他在信中说已经揭发了特雷佛过去犯罪的秘密。要不然就是贝多斯寄来的,他在信中警告老特雷佛,有一个昔日的同伙即将揭发这件事。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这封信为什么会像他儿子所说的那样琐碎而荒诞呢?他一定是看错了。如果当真如此,那这封信里一定有一种特别的密码,字面的意思和实际的含义并不相同。我必须亲眼看看这封信。如果信中确有奥妙,我相信我可以破译出来。我坐在黑暗中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约有一个小时,后来一个满面泪痕的女仆拿着一盏灯走进来,后面跟着我的朋友小特雷佛。小特雷佛面色苍白,看得出来他竭力压抑自己的悲痛。他把手中的几张纸摊在我膝盖上,在我对面坐下来,把灯移到桌边,把在石青色纸上潦草的短信指给我看,‘伦敦野味供应量正稳步上升。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已受命接受一切黏蝇纸的订货单,并保存你的母鸡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