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岔路(2/2)
长竟盯着傅燕沉看了几眼,也不清楚这人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身上暴戾之气过重,身上有心魔,有妖气,着实不像是正道弟子……
傅燕沉被铁链和金鼎符咒扣住,一连接触了多件镇压妖邪的神兵利器,被暴虐冲昏的头脑因此也变得清醒几分。
清原陈掌门见澶容伤得很重,又见澶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副固执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想说让澶容先去寻个医修,却听鼓掌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他的安排,好像在感谢清原的人给自己带来了一场好戏。
众人顺着掌声响起的地方看去,瞧见了一个外貌极美的男子正立在不远处的石柱之上。
来人长相出挑,眉目如画,身着一身华美的衣裳,却不会给人一种轻浮庸俗之感,只会让人觉得他生来就该穿戴一些极尽华美的衣物。
生如夏花灿若骄阳用在他身上完全不违和。
“怀若楼?你怎会在这里?!”
认出来人是谁,清原掌门话不多说,直接一掌打了过去。
怀若楼从容地甩出衣袖上的几根飞羽,拦住了陈掌门的动作,又还了几根飞羽给陈掌门。
清原陈掌门挡在前方,单手接下这几根杀气重重的飞羽,又见那姿容出色的人不慌不忙地落在他前方。
怀若楼动作轻盈优雅,衣服后摆散开的三片布料上绣上了孔雀尾以及金纹,长长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舒展铺开,就像是镶了宝石的孔雀尾。
没有多余的动作,典雅的深绿在众人的眼前一晃而过,孔雀尾衣落在地上,拥着站在中央的怀若楼,怀若楼微微抬起头,端庄贵气的样貌让他比起温和陈掌门更像是仙姿卓然的正道修士,也更像是威严霸气的正道领袖。
他长得实在俊俏,周围有不少看呆了的人。
知晓自己这张脸好看,怀若楼美目半眯,促狭一笑,面对陈掌门的质问不慌不忙道:“我不过是路过瞧了个热闹,陈掌门何必如此生气,还是说你清原的热闹谁都看得,就我们魔域看不得?若是如此,陈掌门倒有些小家子气了。”
“小家子气?”
没等清原掌门开口,千河州的李掌门抢先冷哼一声,道:“难不成一路屠杀我正道修士就是你魔尊展露胸襟的手法?若真如此,我倒愿做气量狭隘的人,至少这样的人还算是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周围的修士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想想这些日子被怀若楼所杀的宗门人士,他们头脑一热,瞬间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有意围攻怀若楼。
怀若楼停在正对傅燕沉的方位,无视四周的叫骂声,镇定地说:“以各位的心胸去看我确实算不得好人,可以各位的眼界去看……清原的人就是好人了?”
他轻笑一声:“人都说事出有因,你们怎么只恨我杀人,不问问我为何杀人,找玉又是在找什么玉?又是谁让我动了找玉的心思?”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虽然大家没有直说,但对魔尊找玉一事谁都有关注,只是在场的人都爱名声面子,谁也拉不下脸来说这事。
不过心思单纯的人没想太多,他们朝着怀若楼呸了一声,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跑到这里挑拨离间来了?”
“不是。”怀若楼说,“是兴师问罪来了。”
“哈?真好笑,你怎不问问这里谁的罪最重!”
“对!你个滥杀无辜罪大恶极的魔头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场上的声音随着这些叫骂质问大了起来。
顶着众人的怒火,怀若楼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转身看向清原掌门,对上陈掌门突变不安的脸,得意地说:“你们说的罪我都认,可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本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又怎么会怕认这些杀孽?又怎么会怕你们责问?”
他理直气壮地说:“魔道可与正道不同,杀人的帽子是越高越好,你们越恨越怕,我才会越发高兴。不过许是因为正邪论道不同,我们魔修向来是敢作敢当,不似你们正道,做了什么都要藏着瞒着,你说是不是,清原掌门?”
他话锋一转,又把话绕回到清原掌门的身上,朗声道:“今日趁着各门各派的都在,我想问问清原掌门一声,你敢不敢在这里说说我找玉的缘由?”
陈掌门阴沉着脸,嘴巴张了又闭,显然没想好怎么回答。
澶容的其他师兄不知内情,冷哼一声:“少说废话!挑拨离间的本事你不如你父,还是收收吧!”
怀若楼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眼中笑意少了几分,冷冷地吐出一句:“饲梦。”
他开门见山,先是讽刺了清原几句,又因这一句你父不再收敛。
清原掌门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即脸色一变,抬手就要击向怀若楼,眉眼间杀气重到十米开外的人都能感受到。
他这般表现全了怀若楼的心思。
怀若楼笑道:“我刚提到饲梦你就想杀人灭口,你这般嚣张是觉得在场的豪杰都是傻子,还是觉得除了你清原之外的人不配知道饲梦。你只想一个人霸占饲梦,只给你清原留用?”
听到这句自己留用,清原掌门终于弄明白怀若楼打的什么主意。
之前怀若楼大张旗鼓找玉的行为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察觉到对方的阴谋,陈掌门脸色大变,本以为怀若楼不会说出饲梦下落,以免觊觎饲梦的人太多,落得众人争抢的下场,不承想这人会在傅燕沉闹起后,将饲梦的事搬到众人的面前……
已经预料到怀若楼接下来要说什么,陈掌门怒喝一声:“你这魔头休要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要看你让不让我说下去,也要看你有没有胆子让我说下去。”
话音落下,怀若楼拍了拍手,馥水居中的一位女弟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只手掐在一个七八岁孩童的肩头,一只手放在那孩童的头顶。而那白白净净的小孩被女弟子封了神识,呆呆的犹如玩偶,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怀若楼威胁宗门人士的小小“工具”。
等着这孩子出现,怀若楼环视四周,在其他人开口前道:“仁义道德是你们口中经常说的话,而我心思单纯,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是以现在谁敢不让我说实话,我就杀了这个孩子,看你们如何全了你们的‘良善仁和’。”
他说到这里时眼波流转,无端多了几分媚态,像是想以这副面容激怒其他人,“当然,你们也可以像之前那般为了大义不顾小情,只是我的话放在前面,我今日来不是想打架也不是想杀人,只是想要跟你们聊聊真相,若是这时清原的人抢先动手,那可就是他们心怀鬼胎,故意不让你们知道饲梦是谁。如果有人抢在清原之前对我动手,那更是草芥人命,不顾幼童安危只想讨好清原的卑劣行为。”
他一句话堵住了两边的出口,话里处处都是陷阱,总要把人逼到名声尽毁的一步。
他知道名声对魔修并不重要,可对正道人士来说,名声就是他们行走天下时的敲门砖。
声名狼藉的人得不到宗门的认可,自然也不能算作正道修士。
在场的人不是听不出来他言语中的陷阱,只是担心人言可畏,不敢如之前那般行事,只能愤恨地骂道:“你堂堂魔尊竟为难不会修行的小儿,说出去也不怕世人耻笑!”
“我若是怕世人叫骂又怎么会当魔修?我既然做了魔修又怎会是心慈手软人人称赞的好人?”
怀若楼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他边走边看,鄙夷着对面的众人,等对面的人都不开口之后,他才伸出手慢悠悠地打着节拍,漫不经心地说:“要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如何去介绍饲梦,眼睛一转,道:”不如先问问清原掌门好了。”
“陈掌门应该也知晓我母蓝若是妖族的人,妖族寿元长,与人和魔不一样,族内的典籍文献也是三界里保留的最完整、最清楚的,故而我从小就听说过不少关于清原的故事,心里也有些好奇的事……比如说,数千年前的清原不过是一荒山,开山祖师不过是一介散修,在当时那个大妖肆虐,尊者无数的时期,他是如何越过诸多尊者杀了彼时最强的邺蛟?又是如何建立了清原?”
澶容在怀若楼这般说后冷笑一声,他知晓这话是怀若楼的谎话。如果妖族里真有所谓的记录,怀若楼不会近年才知道饲梦的存在,想来如今的这番说辞不过是想要毁掉清原的伏笔。
怀若楼说完这话接着道:“我猜有人会说清原之所以如此强盛,都是因为清原开山祖师杀了邺蛟,这才有了荒山变宝山,清原一跃成为四大宗门的故事。可你们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难道不会好奇吗?”
他抬手指着清原掌门的鼻子,一字一顿道:“邺蛟是谁?是自洪莽期神魔乱斗后,留在人世的唯一一条蛟龙,而洪莽期后,为了补救乱战遗留下的烂摊子,天主带着龙凤等尊上入了天道星河,以长留星河,保万物不灭,至此,邺蛟就成了这世间唯一的龙族旁系。虽然它不是正统龙族,但它有多强悍想来诸位都懂。”
他自信的给在场的人算了一笔账,“我年少时母亲曾对我说过,在一千年前,不管是被后世称为历代最强魔主的客休,还是大圣人无牙,都不是邺蛟的对手,两方遇到邺蛟是能躲就躲,而就是这样难寻敌手、身上还有着刀枪不入的鳞甲做盾的强者,怎就被你们清源的祖师,一个无名无姓的普通散修一剑击杀?”
他说的这些事大家都清楚,只是这段过往没有详细的记录,细究过去也无法为活在当下的人带来什么,故而有关邺蛟和清原的故事都是以传说来听,以传说来信,谁也没想过去深究,更不想为此得罪清原。
李掌门听到这里忍不住替清原解释:“气运如此,又有谁能说清原祖师不是天道所选的奇才,谁能肯定清源祖师没有其他奇遇!”
“说得好!”怀若楼说,“天道所选的人确实不能一概而论,气运强者多有奇遇也是常事,可你说这话之前是不是忘了,一千年前有位能眼通星河的九枝。九枝能够看到来日,能够看到一个人身上的气运,能看人生,能看人死,留下不少的展望推定,却没有一句是关于邺蛟灭世时,会有一个名号清潭的散修前来阻止的话!李掌门如今这般说,是把那位料事如神的九枝放在哪里?”
九枝的名气太大,李掌门一时哑然。
其实怀若楼如今说的这些小细节其他人也曾疑惑过,只是当时素音没有叛离清原,外人不知道饲梦,清原有做仙首的势头,加上行事稳妥不留话柄,让他们即便怀疑好奇,也找不到围攻清原的借口和底气,不似现在。
怀若楼见李掌门顿了顿没能立刻接话,立马说:“你说不出来我帮你说!清源祖师能从当年那个小小散修一跃而起,成为杀了邺蛟的大英雄靠的不是别的,而是清原地下关着的另一个大妖——饲梦!”
怀若楼说到这里拿出一幅画卷,上面记录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妖魔,而他指着其中的红色鬼影说:“这是我前段日子在我族中发现的百妖卷,其中就有饲梦,只是撰写的内容并不完整。我出于好奇,顺着留下来的线索查了下去,一步步找到清原,之后又遇上了陈掌门的弟子素音。”
提到素音时,陈掌门和被锁住的傅燕沉同时抬头看向怀若楼。
怀若楼说:“素音与我说了许多,我这才知晓饲梦虽是妖,但他出生在天河之中,因离承载万物的天道极近,有着可造万物的力量,只是他性情古怪,虽有着造物封魔的力量,却对人世间的事物不感兴趣,只喜欢与人互换灵魂,是一个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贪念,只要你臣服与他交出心脏的大妖,而清原祖师之所以能杀死邺蛟,能把荒山变成宝山,能把清原送进四大宗门就是靠的饲梦。”
“他向饲梦索要可杀众妖的神兵利器,饲梦就给了他一把可杀群妖的长剑,作为代价是要他的心脏。”
“而他这人不厚道,利用完饲梦又不想交出心脏由饲梦驱使,就趁着饲梦大意,把那把可斩一切妖魔的长剑刺入饲梦的身体,将饲梦封在清原地下,并把关着饲梦的钥匙分成了五把,交给了与他交好的修士看守。”
话到这里,他讥讽道:“可怜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敬仰这等无耻之徒。”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皆是面露惊愕,显然很难接受怀若楼说出的“真相”。
怀若楼虽不知他们如今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心有贪念的人不在少数,此事传开后清原以后注定不能太平,而这就是他想要的。
好在清原掌门在他说出饲梦的时候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你说了这么多的故事,不过是想借此挑拨宗门之间的和睦,你深知此言一出,必然会有好奇饲梦是否存在的人,这些人里总会有一两个愚昧蠢钝的要对清原出手。“陈掌门上前一步,道:”届时宗门大乱,全了你魔修统一天下的美梦,毁了我们正道修士的根基!”
“怀若楼。”李掌门在这时也说,“若今日有人信了你的话对清原出手,就是帮着魔域攻打我们宗门,为你们日后屠杀宗门人开了一个方便之门。你以为我们是傻子,看不出这点吗?”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一边敲打怀若楼,一边敲打宗门中有异心的人。
陈掌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正如李掌门所言那般,方才这魔头说的不过是离间我们的鬼话。各位不妨仔细想想,如果我们清原真的有什么饲梦,如果放出饲梦真的需要五把钥匙,如果怀若楼真的很想抢走饲梦,他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找饲梦,偏要给自己多寻几位难缠的敌手一起分抢饲梦?”
他这话有道理,在场的人闻言点了点头。
这时怀若楼又笑了。
怀若楼道:“我自然是有我的私心,却不是陈掌门说的这种私心。我之所以大张旗鼓找人,是想要看看你把玉放在了谁的手里,想要看看我这般行事能不能逼得你乱了阵脚,你又会不会为了救下那些无辜之人主动找上我。”
“只可惜陈掌门太过稳健,即便我门下弟子遇人就杀,也没激起你什么反应,而我疯狂找了许久没有半点发现,渐渐也没了耐心耗下去……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们面前的这位陈掌门都知道我找玉的缘由,可他明明知晓我为何一路找玉一路杀人,他还是没有对你们提起这件事。就凭这一点,我想问问你们,他真的值得你们的信任吗?还有……”
怀若楼又指着澶容和傅燕沉说:“此人魔心极重,是以半人半魔的身体入了清原,这件事清原门下的弟子都知晓,只是陈掌门下令不许弟子提起,你们这些外人才不知道清原藏魔在门中,而清原自称是正道,却迎了魔修入门,这样的行径当真配得上名门正派这四个大字吗?他们收魔修入门时可曾想过正邪之分?”
他三言两语,将傅燕沉逼到人前,让正道众人想起傅燕沉刚才的样子,又想到了傅燕沉有打伤澶容的实力。
这些事结合在一起让人无法不起疑。
众人暂且不问傅燕沉这种入魔的弟子为何能留在清原,只想现今清原有一位实力超群的澶容,若是又有一位能够打伤澶容的傅燕沉……这是不是不太“好”了。
这时,仿佛是担心这个雷不够响,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裳的素音又站了出来。
从人群后方走过来的她说她在清原掌门的指示下,偷走了长公主的孩子,作为清原日后夺权的一步棋。而她因为无法忍受清原掌门的行为,这才叛出了清原,并带着自暴自弃的念头投奔了魔尊。
她说得情真意切,又道:“那个孩子一直养在我的门下,我叛离时本想把他带走,只恨这利欲熏心的陈掌门不许,害我无法带走那孩子……各位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长公主,而饲梦一事也是我告诉魔尊的。”
末了,她看向自己震惊到失语的师父,眸光微闪:“师父,我劝你不要继续作恶。”
清原掌门何时做过这种事!
清原藏着饲梦,只是怕旁人知道饲梦的力量会动歪脑筋,闹出什么乱子。除此之外,陈掌门什么都没做过。
什么长公主的孩子,什么利用傅燕沉继续壮大清原都是怀若楼泼过来的脏水。
而他瞧见昔日爱徒出现捅了自己一刀,只觉得喉咙发痒,一时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这时的他也清楚,此刻他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原来早前怀若楼拿走玉牌后的找玉行为不只是为了辨别他的反应,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以这个行动让其他人都盯着清原,想要他们为了所谓的饲梦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众人许是不信这样的话,但这些话加在一起传出去,对清原而言是个不小的污名。有着饲梦为前提,有心人无须细究此事是真是假,就可以借着今日发生的事往清原这边泼黑水,为打开清原的铁壁开了一条大口子,怀若楼则怎么都不亏。
试探和污名,此举不管是击中那一个,都是他乐意见得的结果。
“卑鄙!”
李掌门见到好友吐血,立刻上前扶了陈掌门一下,横眉怒目地说:“真是可笑,你以为我们会为了几句没有证据的胡话内斗不成?”
怀若楼说:“我们手中确实没有证据,如果陈掌门想要证明这些都是我们污蔑你,不如……”他抬手,素音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手帕,怀若楼甩了一下手帕,那手帕上浮现出清原仙山的影像。
怀若楼指向群山院山下的位置,道:“陈掌门让正道众人去这里看看,只需看看这里有没有饲梦,就能证明我的话是真是假。”
他如此笃定,不过是知道清原关着饲梦的地方是有讲究的。
素音说过,清原之所以禁地多是因为清原是一个大阵,禁地里藏着阵眼,而阵心就在他方才所指的地方。
那个位置就是压着饲梦的位置。
饲梦所在的位置不能移动,只要移动,阵形就会被打乱,饲梦就会从阵下跑出来。是以即便猜到素音会告诉怀若楼饲梦所在,清原也不能在素音走后改变饲梦在的方位。
怀若楼吃准陈掌门动不得清原的一砖一瓦,信心十足的开口:“陈掌门,是与不是让大家看看就知。你若不放心我们这些魔修,我敢以天雷立誓,绝不让魔域弟子在你开山自证的时候去生事,而你要是想要证明你清原的清白,证明我说的都是假话,就让大家去看看,如何?”
看什么?
饲梦确实是有的。
陈掌门如今是说可也不对,说不可也不对。
陈掌门心说开山有风险,即便他能用秘术把阵心藏起来,不让外人看到饲梦也防不了入山的人生出其他心思。如果怀若楼要趁机生事,清原开山就是引狼入室。
此时怀若楼把能占领的道理都占了。眼下他进退两难,怎么做都是怀若楼占上风。而他心里清楚,把他逼到绝境的不是狡猾的怀若楼,而是——素音。
陈掌门面如死灰,自觉对不起情缘先祖,用一双失了光彩的眼睛看向素音。
他这位女弟子还是那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可陈掌门想了很久,始终不明白他到底错在哪里……
他不管怀若楼,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对着素音说:“师父始终不知道师父做错了什么。当年你和怀正(怀若楼的父亲)在一起,怀正为了你决意放弃与妖族结盟,不顾自己妻儿的安危只想带你走,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和怀正对不住妖族的孔雀女主,对不住师父对你的教诲,师父打了你,将你逐出师门,从不觉得心亏,只恨自己因私害公,没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之后见你可怜又让你重返师门,愧对门下严气正性的弟子,愧对诸君对我的信任……”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将你养大,即便知道你作风不正,却还是放不下你,得知上任魔尊去抓你和怀正,心里顾念着师徒之情一人去了魔域救你。”
素音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陈掌门说到这里红了眼眶,显然是失望到了极点。
“我为了救你,受了前任魔尊怀武的羞辱,重伤三年不起。我不救怀正,是因为怀武想要给妖族一个交代,恨自己这满脑子情爱的儿子,觉得他丢了自己的脸这才下了死手,绝非我有意借怀武之手杀他。”
陈掌门在失望之下,情绪失控,把这些质疑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你总觉得我会知道你和怀正被魔尊追杀,是我在你回清原与我拜别时泄露了你的行踪给怀武,所以怀武才会找到你,我又会那么及时地救了你,却不想我是真的不知情。我之所以知道怀武去杀你们,不过是心里放不下,正巧去看了一眼,可你恨我,私心认为你都要与怀正隐退了,也立誓绝不插手正邪之争我却还是不放过你,却不知我若真是那心狠手辣的人,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放你与怀正离去,直接就会在清原清理门户……素音,师父倒想问问你,在你眼中,师父真的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顶着陈掌门的目光,素音的嘴唇颤抖,目光没有任何变化,“是。”
她说:“你在我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轻柔的风在这时停下,可刀割一般的痛楚却在风停之后出现。
陈掌门愣愣地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情绪瞬间稳定下来,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好,知道了。”
“陈掌门。”
众人没想到一次小小的青城之旅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的故事,不过……他们看向被锁住的傅燕沉,道:“先不说这姓怀的魔头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你陈掌门徇私放过自己门下与魔修往来的弟子,我们如今只想问问,你门下这个入了魔的弟子你要如何处置?”
“对啊!”其中一人与自己的师兄对视一眼,在师兄的示意上前一步,道:“生了心魔的修士无法回归正道,这人又有打伤澶容山主的实力,若是不好好处理,必然会是威胁我等的大患,难道清原对此没有什么想说的?”
“就是!陈掌门该不会想像包庇素音那般,继续护着自己门下入了魔的弟子吧?”
“简直就是胡闹!你们清原这般行事,把我们宗门的脸面置于何处?莫不成以后仙魔一家了?!”
“我真是没想到清原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是!旁的姑且不提,有关这位弟子的事,陈掌门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浊水入清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可不愿因为这些事辱了宗门在外的名声。”
“不说清原,在我们宗门里,若是有弟子生了魔心,掌门必然会杀掉这位弟子,避免给其他正道带来死伤!”
“陈掌门怎么不说话?听你方才所言,你数年前就曾放过与怀正在一起的女弟子,难不成如今又要放过这心生魔心的小弟子?你们清原到底有没有规矩,又有没有扶持正道的心?难道正邪之争就凭着你陈掌门一个又一个的舍不得而放下吗?”
“我等心里敬重清原,即便怀若楼数次提起饲梦,我等都没有质问陈掌门一句,陈掌门可别寒了我们的心!”
他们不满的声音逐渐重叠。
傅燕沉冷漠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过,只恨两条铁链左右交叉封着他的嘴,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些准备逼死自己的人。
他们要杀他,有的是为了不留后患,有的是因为怀若楼的话生了异心,想要除去清原的威望以及力量。
周围喊着打杀自己的声音那么多,可傅燕沉却不在意,他只盯着澶容,想要看看这人会怎么做。
他想,他这冷心冷情的师父肯定会为了清原杀了他。他也知晓,如果在众人面前放了入魔的弟子,日后这位魔修所杀的人,皆算在养育魔修的宗门头上。
清原不会为他承担这个风险,澶容更不会,所以在澶容张开嘴的那一刻,傅燕沉心中是不抱有任何期待的,直到澶容说了一句——
“此事与清原无关,收留此子是我的意思,与陈掌门没有半点干系,我收留他的原因只是想他去除魔心,日后为正道出力,铲除魔域教众。”澶容不慌不忙道,“当年我收养他的时候,他的魔心尚可除去,想来在上一次的宗门大会上就有人见过他,也被他救过,应该知道他本性不坏,也愿为了正道略尽绵薄之力,只恨前些日子差点要拔除魔心的他遇到了怀若楼,怀若楼一心以他向我清原出手,害他彻底入魔,事后又来了这么一出戏,为的不过是清原倒下,方便他魔域残杀正道人士。”
“而清原倒下不要紧,要紧的是正道不能输给这些祸乱人世的魔修。魔域壮大与清原的过错孰轻孰重我想诸位心里也有见解,只是不管起因如何,如今我这弟子已经无力控制自己的魔心,按理来说我确实应该动手清理门户,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养他多年,到底是舍不得看他死去,若是各位允许,我想废了他的功法,将他锁在清原之中,终生不让他离开清原。如若日后有人因为此子出现死伤,我会给他抵命,而清原陈掌门和我也敢发誓,清原此举绝非贪婪权势,清原早与千河宗说过,清原绝不做仙首,绝不藏私心。”
李掌门闻言上前一步,说:“这件事我可以作证。”
旁人说这些话,别人也许还会反驳,但澶容不是旁人,在场的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也不好意思反驳他的话。
澶容学怀若楼一起撒谎,不提真实原因,不让他们以私心堵嘴叫骂,只以为正道出力出发,又拉了李掌门过来。四大宗门中,清原和千河势力最大,有了李掌门的支持,即便其他人有异心,也不敢逼得太紧,暂时还能稳住局面。
而怀若楼的话这些人尚不反驳,他这套说辞他们凭什么去反驳。
傅燕沉心情十分复杂,按理来说他应该谢谢澶容宁可遭人指责也没有放弃他,一边又想着澶容的那句废了关起来……
他不愿那样活着,也没有心思去听其他人都说了什么。
当澶容向他走来的时候,他确定了那些人已经同意了澶容废了他,而他看着自己浑身是伤的师父,咬了咬牙,在嘴上铁链松动的时候恨声道:“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澶容脸上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看着也没有之前的那股子戾气。他懒洋洋地抬眼,意味不明地说:“你不能死,也不能离开清原。”
还是这句话。
傅燕沉恨极了这没有来由的一句话。
澶容不看傅燕沉的眼睛,凝神聚力,一掌击向傅燕沉的腰腹,准备毁了傅燕沉的灵根,打散他的灵气,让他无法继续修行。而在澶容一掌击出的时候,傅燕沉发出一声嘶吼,顿时间铁链响动的声音放大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