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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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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清的视线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温梨笙,又看到了谢潇南。

他终于停下了那只不停摇晃铃铛的手。

一开始他醒来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极其窄小的空间里, 眼前是一片极致的黑暗,一点亮光都没有。

他只要稍稍伸手,就会碰到两边的木壁, 随意摸了摸,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封入了棺材之中。

沈嘉清有一瞬的心慌,抬手敲击着内壁,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在整个棺材里回荡,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除了他的呼吸声, 就是他敲击发出的声响,从他的耳朵里穿过去, 好似一下击溃了他的冷静。

他被人封在棺材里,埋在了地下。

沈嘉清记得白日里与那卖米糕的老板好一顿争执之后,他就离开了当地, 往温浦长所在的地方赶去。

他虽然方向感不大好, 但是川县不大, 走几步路只要稍稍询问一下路人, 就能得到方向, 所以要找过去并不难。

但是沈嘉清还没有用早饭,他本意是等着温梨笙起来一起吃的, 不过谁想到温梨笙刚起来他就接到前往大河坝的任务。

既然是温浦长定下的任务, 他自然也不好耽搁, 出门的时候有些匆忙, 导致他走在路上就感觉饿了,而身上正好还有些从温梨笙那拿来的银子,他在路边看到一些卖吃食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犹豫就去买了。

都是一些方便携带的东西,包子馅饼什么的,边走边吃,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填饱了肚子。

走出城区之后,越往北郊走人就越少,他也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起来,有一种乏力的感觉涌上四肢,他坐在马背上有些东倒西歪。

沈嘉清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种了药,由于风伶山庄有着各种毒药解药,所以平日里沈嘉清都是随身携带一些解毒丸的,他立即将解毒丸拿出来服用。

只是这药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还不等解毒丸的药效发挥,他就直接意识模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沈嘉清第一次意识有些清醒的时候,察觉到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床上,而有人在他的耳边争吵。

“你们抓他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个人是风伶山庄的少庄主?”有个女人声音凌厉道。

一个男人粗声道:“你为何这般胆小,管他是谁的少主,我们想抓便抓了,还能怕一个风伶山庄不曾?”

而后有个声音清脆的少女道:“这事情办得太鲁莽了,现在我阿兄还在他们手上,若是这样行事惹怒了他们,将我阿兄杀了怎么办?”

男人道:“他们不敢。”

先前发怒的女人说:“如何不敢?风伶山庄的庄主搁在十几年前,就没有他不敢杀的人,你们抓了他儿子,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男子似乎也恼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被踢翻,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喊道:“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你个梁国的女人少在这里指手画脚,若非是殿下说过暂时不能动你,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女人冷笑一声:“我可是已经劝过你们了。”

沈嘉清听到这里,意识逐渐清醒,他睁开了眼睛,入眼便看见这是在一个简易的木房中,他被搁置在一张床榻上,周围站了不少人。

那些人之中,只有一个女人的面容有着十分明显的梁人特征,其他人这都是眉高眼深,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异族之人。

他的突然睁眼,被一个女人发现,发出了惊呼声:“他醒了。”

房中的人一瞬间全朝他看来,很快所有人动起来,两个男人将他的胳膊腿按住,而后便有人拿着细针走来,朝他的手臂脖颈处落针。

沈嘉清心中生出一股怒意,他扭着头开始挣扎,针一下下地扎在身上,强大的力道却仍然突破了乏力,猛地迸发出来,将按着他的两个男子一下推开。

众人发出惊呼声,沈嘉清一下从床榻上坐起来,拔掉了侧颈上的针,他咬着牙皱着眉,冷声问:“你们是谁!”

“把他按住!”男人下出命令。

沈嘉清一下跳下床榻,结果刚走一步,才发觉两条腿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当即膝盖一弯重重砸在地上。

很快几个男人冲上来,抓着他的肩膀和腿往床榻上一扔,分别将他的四肢桎梏住。

饶是如此,沈嘉清身体里的爆发力也十足惊人,在几个人同时按着他,又中了药的情况下,他的挣扎险些让几人招架不住,像一只令人畏惧的野兽,嗓子发出低声的粗吼。

细针在他的身上越扎越多,扎针之人露出震惊的神色,见他仍有力气挣扎,手上的针不停的往沈嘉清的身上扎,直到肩颈脖子胸口一处扎得密集,他才渐渐没了力气,费力的喘息着,黑眸在几人的面上一一滑过,最后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由于他出奇坚强的意志力,在闭上眼睛之后,他仍能听到周围人说话。

“此子日后了不得。”有人说。

“他们抓了我们殿下,又将我们埋的活人棺挖出来,我们就借着这小子,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有人说。

沈嘉清觉得好累,他实在撑不住了,闭上眼睛陷入昏睡。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即睁眼。

“你说咱们把这小子活埋进棺材里,真能给那些人一个警示?”耳边又响起声音。

“肯定能,那景安侯世子抓了殿下不放,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定要给他们个教训,不然他们真的以为咱们好拿捏。”另一人说。

“那万一他们将殿下杀了怎么办?”

“若是杀了更好,诺楼早已伺机许久,就等着一个由头动手,他们若真敢杀了殿下,诺楼就可以以正当理由出兵,届时定能将北境一带完全占领。”

沈嘉清听得满肚子火,恨不得立马起身将两人杀之泄愤,然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轻微地挪动手臂,可见先前那次他挣扎之后,这些人站在他身上加重了不少药量。

即便是这轻轻一动,也立即被人发现了,两人急促道:“他又要醒了,快!再加药!”

沈嘉清心里骂个不停,心道你千万别让我有机会起来,不然我定然要把你俩的头剁了!

不,是把这些人的头都剁了!

药效的加持下,他很快不省人事,也不知道就这样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就到了这一方棺材之中。

他身上的药效并没有完全散去,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他捶打着棺材内壁,发出的声响极为震耳,但除了他自己发出的声音,其他的是半点听不到。

这里有着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安静,他仿佛被浸泡在无尽的孤寂之中,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为浓烈的恐惧,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那种。

人的所有情绪,在黑暗中会被无限放大,仅仅一会儿的功夫,沈嘉清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他大喊了几声,用力的捶打着棺材,一拳拳砸在内壁上,指骨传来剧烈的疼痛,却仍然撼不动棺材分毫。

他的声音传不出去,被埋在地下,四周孤寂无人,没人知道他被埋在这里。

沈嘉清用力捶打棺材,很快就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棺材里的空气因为他的剧烈行为极快流失,这无疑加重了他的死亡时间。

他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沈嘉清不敢再乱动,尝试在棺材里摸索,很快还真让他摸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镯子,上面串着铃铛,只要轻轻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

沈嘉清不知道是谁将铃铛镯放在这里,他一把抓过,开始摇起铃铛来,这声音尖锐清亮,应该能比捶打棺材内壁的声音传得远。

若是有人能恰巧途径这里,恰巧听到了铃铛声,说不定会救他一命。

然而沈嘉清心中清楚的很,这种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且不说有没有人经过,经过时又能不能听到铃铛声,即便是真的有人在这里听到了声音,也只会吓得拔腿就跑吧?

但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他也不愿停手。

这是他活着的唯一希望。

在这样的环境里,沈嘉清的情绪焦躁与恐惧混杂,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呼吸越来越难受,胸开始出现闷闷的感觉,脑袋也逐渐发晕,唯有手如机械一般不知疲倦的摇着,心中的绝望越来越多,几乎将他的所有思绪占满。

这种濒死的境况,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还有极为浓烈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温梨笙一定以为他又在外面贪玩,温大人也会责怪他办事不靠谱,让他送个修补录都送不去,谢潇南呢?

这位从奚京而来,身份尊贵的小师叔定然也会责怪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除了添乱再没有别的用处。

他爹娘……从不曾对他有过约束的爹娘,他们总是会站在他的背后,笑着看他练剑,习武,然后摸着他的头给予他们鼓励。

沈雪檀曾问:“我儿长大以后想去做什么?”

沈嘉清记得当时只有几岁的自己说:“我想在山庄里养很多动物,我要当兽大王。”

沈雪檀有些惊讶:“就只有这个吗?我看别的孩子都是想当除恶扬善的大英雄,迎娶绝色美人的。”

沈嘉清说:“我不要,英雄谁爱当谁当,我只要当大王。”

沈雪檀笑着按了按他的脑袋:“我儿果然与众不同。”

谁曾想他还什么都没做,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了。

不会有人知道他被活活封入棺材之中,在这窄□□.人的棺材里等死。

沈嘉清想,他这次可能真的死定了。

他的脑中迅速回想起以往的十来年时光,身体的各种难受让他痛苦不堪,手上逐渐没了力气,只剩下手腕还在固执的晃动,铃铛的声音时不时响一下。

我还不想死。沈嘉清心想。

但我坚持不住了。

他放弃了求生,似乎开始接受自己要死在这黑暗地下的事实,手却仍不听思想指挥,不曾停下摇动铃铛,冷意冻得他四肢僵硬,开始感知不到肢体的存在。

就在他万念俱灰时,“咚”地一声,在寂静的棺材里炸开,瞬间将他有些模糊的意识惊醒,继而更多的响动传来,细细碎碎中夹杂着喊声,更多的沉闷声音响起,有人将铁刃刺进棺材中,撬起了棺材上的第一根钉子。

有人来救他了!

沈嘉清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他临死前强烈愿望幻化出的臆想,但这声音越来越多,钉子被全部撬开,棺材盖被猛地一掀。

长久的黑暗中,沈嘉清终于看见了光。

一盏盏灯提到他面前,不知道是眼睛受了光线的刺激,还是身体的难受让他本能的反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裹着冷意的空气疯狂涌入,他终于能够大口喘息,如一条在岸边搁浅许久的鱼,紧接着胸闷的情况缓解,脑袋也逐渐清楚,他看见温梨笙在上方的边上探出脑袋。

而后他那个身份尊贵的小师叔一脚踏在棺材边上,将手掌伸到他面前,对他说:“沈嘉清,站起来。”

沈嘉清仿佛一瞬间充满了力量,他抬起抖得厉害的手,握住了谢潇南的手,继而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拉起,从棺材里拽出,持续的力道支撑了他疲软无力的身体,把他带出了埋着棺材的土坑中。

他依旧没什么力气,只是这次没再跪在地上,他感觉谢潇南极为结实的臂膀将他架住,随后乔陵大步走来,面露喜色,将他从谢潇南的臂膀处接过来。

沈嘉清知道自己获救了,不会再死在这里了,却依旧忍不住身体的颤抖。

乔陵感觉到了,便低声说:“沈小公子,你安全了。”

温梨笙在他边上,只看了一眼他的样子,瘪着嘴哭了起来,泪珠豆子大一般的往下掉:“沈嘉清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又乱吃了什么东西,才搞成现在这样的?”

沈嘉清没想到她随口一说竟然说对,虚弱地点了点头。

温梨笙哇地哭出声:“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啊?我刚才好怕这棺材打开,你缺胳膊少腿半死不活,我他娘的不是让你少买点路边的东西吃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沈嘉清见她这模样,心头盘旋的恐惧绝望渐渐散去,他扬起一个无力的笑容,没力气说话。

谢潇南脱下了身上的墨色大氅递给乔陵,乔陵会意,接过来之后将沈嘉清裹住。

他身上的外衣被扒去,所以才会冻得一直发抖。

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也没必要继续在此处停留,谢潇南命令道:“回宅。”

一行人又很快的撤离,由于众人都是骑马来的,但沈嘉清目前的身体状况骑不了马,于是又费了些时间给他找了辆马车,等回到宅中的时候,夜晚已经过了一半。

宅中灯火通明,温浦长站在门口候着,见一众人归来,便迎上前去,步法中透着明显的着急,他甚至连礼都没行,问道:“世子可寻回沈嘉清了?”

谢潇南点点头。

温浦长瞬间大舒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在心中连连惊叹,这世子的可靠程度出奇的高。

沈嘉清被两人扶下了马车,温浦长快步走上前去,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皮外伤,只是看上去虚弱无力。

沈嘉清心中生出一种畏惧,有些怕温浦长在门口就对他大肆训斥,但却见温浦长微微拧着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混小子,不会叫你白吃亏的。”

他的黑眸滑了滑,映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

温梨笙走上前来抓着温浦长的手臂往前推搡:“爹,先进去吧,这里太冷了。”

温浦长点点头,开始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姜汤,还派人去寻医师来,宅中忙碌起来,沈嘉清被人扶进屋中。

给他热水泡身,喂了解毒丸,又将半夜被喊醒的医师叫到跟前将他脉象细细检查,最后得出沈嘉清并没有什么大碍的结果时,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忙活完这些事,已经将近天亮,宅中所有人都一夜未睡,温浦长年纪大熬不住,先回房休息了。

温梨笙却睡不着,她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决定去找沈嘉清说会儿话。

出了房门从院子里往天上看,天色已经蒙蒙亮,朝阳似乎要从东方露头,空中的冷气相当凌冽,吹得她十分精神,没有一丝困意。

走到沈嘉清的门前需要经过窗子,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窗子在大开着,房中的景象一览无余,温梨笙看到了谢潇南,便一下将脚步停在窗边。

谢潇南将手中热乎的姜汤放在床榻边的桌上,看向床榻中坐着的沈嘉清。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很多,许是身体的体温回暖,他面上也有了些许红润,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将脖子也围得结实,虚弱之态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沈嘉清,”谢潇南清清冷冷的开口:“在鬼门关走一遭,有何感想?”

沈嘉清仰头看着他,将心中所想说出:“我现在想的就是小师叔你太厉害了,竟然真的听到了我摇的铃声。”

谢潇南轻笑了一下:“若再来晚一步,这棺材便有可能要到后半夜才挖开,到时候打开棺材盖,也只能看到你窒息而亡的尸体。”

沈嘉清道:“所以我才从心底里敬服你厉害。”

“在棺材里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什么?”谢潇南问他。

沈嘉清其实有些不愿意回想,一旦想到棺材里的黑暗与寂静,他似乎又感受到当时的绝望害怕,那种无助的情绪仿佛一只巨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

但他的思绪还是慢慢往回走:“我在想我爹娘,梨子还有温大人会不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还想过小师叔的霜华剑法究竟练到什么地步了,也想了很多从前的事,总之有很多。”

谢潇南听他说完,而后才缓缓道:“不对,你想的最多的,应当是希望有人能打开这棺材盖,救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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